「好。」
這次車開了很久,看多了千篇一律的街景,光禿禿的樹木,費文濤車裡的暖風又恰到好處,坐了一夜飛機的人,終沒能熬過時差帶來的困意,合上了雙眼。
朦朧中,依然是斷斷續續的嘈雜和飛機起落的嗡鳴,一會多倫多,一會是北京,很多人的臉晃來晃去,還有細碎的話語和一抹淡淡的古龍水的香味。
第106章 讓他哭吧
宇文顥睜開眼睛的時候,便看到另外一雙眼。
深目凹陷,布滿血絲,定定地望著,黑色衣衫上一張面孔毫無生氣,見宇文顥醒了,極力擠出一點笑來,比哭還難看,露出兩邊的尖牙,好似從墳墓里爬出來的德古拉……
宇文顥骨碌一下爬起來,盯著近在咫尺的「德古拉」,一顆心猶自亂蹦,在彼此深凝的對望中,宇文顥猛地一把抱住了「德古拉」,抱得太緊,令人窒息,似要嵌入男人的骨髓里,男人緩緩地抬起手臂,也抱住了宇文顥,閉上了雙眼,漸漸的加大了力度,將懷中的男孩也拼命揉進自己的懷中。
滾燙的淚無聲的滑落,打濕了彼此的肩頭,接連失去兩位親人,任何話語都是蒼白無力的,宇文顥現在只想這麼抱著這個千瘡百孔的男人,男人的額角居然也有了幾縷銀絲,他才三十六歲,不到半年,蒼老而憔悴。
宇文顥的眼淚砸在地上碎了,心也一同碎了。
「我不許你這樣,鮑玄德,不許你這樣。」
男人的聲音充滿了無限的悲涼:「我為什麼要移民,為什麼要離開他們,我爺爺沒有看我最後一眼就走了,我父親臨死前也沒給我最後一點贖罪的機會,我太自私了,太自私了,我不配為人子女,不配!」
「鮑玄德,不是的,不是這樣的……」
男人終於放聲大哭,從爺爺過世到父親的離去,他沒有在任何人面前如此放任自己,此時此刻,那壓抑到極致的情感突然被什麼徹底瓦解,再也不受控的宣洩而出,一發不可收拾,哭得驚天動地,震碎了彼此的肺腑。
宇文顥任憑他哭,任憑他在懷裡顫抖,就像一個受傷的孩子,終於有了自己的依靠,再也不需要任何強撐下去的理由,旁人看他如不孝子的眼光,親戚朋友們閃爍的言詞,還有母親古蘭丹姆早已坍塌的世界。
鮑皇叔的臥室還保留著出國前的樣子,古蘭丹姆連書桌上的筆筒都沒有移動過,似乎冥冥中早就知道兒子始終都是要回來的。
她坐在客廳里,面對著臨時布置的靈堂上鮑爸爸的遺像,抱著他的一件舊衣服,一動不動,聽著兒子的臥室里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,乾澀的眼裡終於滑落串串的淚水。
幾個女兒聽見哭聲,紛紛跑過來,聚在弟弟的門前,悲慟中又都惶惶無措,大丹想敲門進去看看,幾天沒有講過一句話的古蘭丹姆忽然說:「別打擾他,就讓他哭吧。」
當宇文顥從鮑皇叔的房間裡出來時,衣衫都被淚水打濕了,默默地走到古蘭丹姆的面前,第一次,輕輕擁了她一下,古蘭丹姆木然地抬起一隻手,拍了下他的手背,依然目不轉睛地望著鮑爸爸的遺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