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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

偶然抬头,才发觉洞口暝色甚浓,已经入夜。这一夜还有许多大事要干,杨信用自咎的声音说:“不要说话了!真得将精神养一养足。”

于是两个人背对背,各自闭目而卧。洞中极静,静得连自己的心跳都听得见。但心跳以外,似乎还有一种极微弱的声音。

“老杨,”何小虎忍不住说,“我的耳朵不大对。”

“怎么?”

“耳朵里有声音。”

耳鸣是神虚的征象,杨信答道:“太累了,就会这样,静下心来,好好睡一觉就好了。”

何小虎依言而行。他也只当自己是疲乏缺睡,一时有此耳鸣的情形。但是,杨信也发觉了异状。

“小虎、小虎。不大对!”

“怎么?”

“我也昕到了,”他说,“平时耳鸣是‘嗡嗡嗡’的声音,现在好像‘笃、笃’有人拿棍子在敲地。”

“等我听一听。”

仔细辨认,果然是这样的声音,而且只要一抬起头,这声音就没有了。

“啊!”何小虎突然惊喜地喊,“我懂了!是有人!你再拿耳朵贴住地面听一听!”

军队中原有伏地听音,侦察敌情的法子。只要一说破,立刻便可以听得出,是脚步声。

“小虎,”杨信喜滋滋地说,“孙副都头来了,带的人似乎不少。”

这是期待中事,但一旦实现,却真成了意外之喜。杨信跟何小虎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,平时脑筋都很清楚的人,这时都乱了,站在那里,手足无措,只会相顾傻笑。

“到底是不是真的?”何小虎说,“我自己都弄不清楚。”

“对!再听听。一定要把事情弄得明明白白,确确实实,再作道理。”

于是两个人重新伏下身去,耳贴地,屏声息气,全神倾听。声音初听似有若无,细听才能辨别,不但是脚步声,而且是很匀称的脚步声,似与心跳相符。那么,是不是自己的心跳,误认作远处的脚步呢?

“小虎,”杨信问道,“你听到声音没有?”

“此刻好像停下来了。”

“一点不错。”杨信异常欣慰地说,“我也觉得是停下来了,可见得情形确是如此,我们谁也没有听错。”

“听!”何小虎说,“声音又有了。”

“又有了!一、二、三、四——”

何小虎相和着,快慢徐疾,不约而同,而且都听出声音越来越清楚,表示脚步越来越近。

“再无可疑了!”杨信一跃而起,“我们现在怎么办?”

“迎上去?”

“迎上去白耽误时间,应该回去报告,准备迎接。”

“说的是。”何小虎说,“还要赶快回去报告。因为这一来,我爷一定会另作打算,让他早做准备。”

于是两个人爬出洞去,先将好消息告诉了守卫的弟兄,然后攀上顶峰。只见月光下人影幢幢,弟兄们正忙着制作石炮,搬运石块。何小虎忍不住想大声报告喜讯,话到口边,想起这会引起骚动,妨碍工作,便又将话咽了回去。

“咦!”首先遇到林震,他奇怪地问,“时候还早,你们怎么出洞来了?”

“有个好消息,不知道真不真。”杨信比较沉着,尽力用平静的语气说,“孙副都头恐怕快要到了。”

接着,他将发现声音,以及求证的经过,扼要地报告了一遍。

这个消息很快地又传到了何庆奇那里。他也兴奋得有些莫知所措了。略略定一定心神,才发现自己必须马上做一个决定,是依照原来的计划扩大进行,还是等孙炎星到了以后谋定后动?

“非照原来的计划不可。”何小虎提醒他说,“爷,你可别忘了,朱副军头不知道这里的情形,到时候只管自己动手,如果得不到支援,岂不糟糕?”

这当然!何庆奇心想,绝没有让这支突袭的队伍,陷入重围的道理。

他还没有开口,林震却立刻接着何小虎的话说:“此刻还早得很,朱副军头一定还没有出发,不如先找他来商量一下。”

何庆奇认为这是正办,但葫芦关一来一往,未免费时,倒不如自己跟林震“移樽就教”。只是这一来跟九曲洞又远了,若有消息,联络不便,贻误了时机,亦是很不妥的事。

“这样,”何庆奇嘱咐何小虎,“你去一趟,见了朱副军头,将这些情形告诉他,让他一面准备,一面待命。如果照原计划进行,我会即刻派人通知他,没有命令不必出发。同时你问问他的意见,如果他赞成延期,你马上回来告诉我。”

遣走了何小虎,又派杨信的任务,仍旧回九曲洞去探听动静,有情况随时报告。然后,他跟林震可以从容探讨了。

“照我的估计,敌人明天一定会有动作,今天他们不是也忙忙碌碌在准备吗?”何庆奇指着远处说,“此刻似乎没有动静,安知他们不是暂作休息,到了半夜开始行动,拂晓出发,天一亮开始攻击?”

林震不即回答,用心凝望,只见敌人营中,灯号如旧,一座座营帐,暗沉沉的,相当静寂。然而仔细看去,似乎东南西北四座营帐有灯火,这是不是有道理在内呢?

“将军,你请细看,有灯火的营帐,一共四座,位置分布得很均匀,这是为什么?”

“那可能是守夜的营帐。我们暂且不管它!”何庆奇说,“我现在倒有一个疑问,如果照我的估计,敌人在半夜开始行动,朱副军头的突袭,就不是攻其不备,变成自投罗网了。”

“是的。”林震答道,“所以我赞成延期。说不定孙副都头另有更好的计划。”

孙炎星会带来什么更好的计划?何庆奇无法猜想。最好的计划,就是最初的计划,断绝契丹的归路,配合着居高临下的“飞攻”,以及黑夜之间攻其不备的奇袭,足令敌人丧胆。方略应该是已确定了的,此刻不过要估量自己的实力,对此方略做最好的运用而已。

“我已经想通了。”何庆奇如释重负似的说,“我们照我们的办法去做,尽力而为,希望做到最好的程度。等时间一到,开始动手。孙副都头的人来了,加入我们的原计划,并力而攻。现在撤退之说,不必再谈,我想另外请你担任一件很重要的任务。”

既然指挥全局的人,已经做了决定,林震当然不必再有什么异议,只接受命令就是。所以他很郑重地答道:“请将军吩咐,我照你的指示,尽力而为。”

“今晚上不论如何,要飞攻,要奇袭,目的是制压敌人,让他们明天无法来攻我们。换句话说,这是以攻击为防御。我们真正的进攻,是要断他们的路,应该怎么样进行,请你此刻就开始筹划。这个任务,要等孙副都头来执行,所以,你现在等于替他做准备的工作。”

“是!我明白。不过,我不知道有多少兵力可以运用,这要请示一下将军。”

“这只有约莫估计。”何庆奇说,“这个计划不容易做,就在于要精打细算。人不够,武器工具都不凑手,而要达成任务,全靠你费心了。”

这是很难的一个任务,对林震来说,是一种挑战,而且是非接受不可的挑战。既然不容诿避退缩,就只有毅然答应下来。

“目前,你要什么人帮你?”

“是的,我要几个人。还是我原来的那几个人好了。”

他那一组人中,包括刀卜跟何小虎,特别是刀卜,他要利用他善于翻山越岭的身手,即刻就有用处。何小虎被派到葫芦关去了,刀卜却很快地就已报到,领受命令,随即单身出发去勘探地形路程。

九曲洞的消息,不断报来。洞中的脚步声,越来越近了,估量人数不少。照杨信的计算,三更天可以到达。

何庆奇心里在琢磨:三更天出洞,如果人数过多,集中需要一段时间,而且要跟孙炎星先做个讲解,说明形势计划。这样看起来,定在四更天发动攻击,应是最适当的时机。

这是不可更改的最后命令。正待依照原先的规定,派人通知葫芦关时,朱副军头与何小虎一起赶了来了。

“你来得正好。”何庆奇对朱副军头说,“省得我派人传话说不清楚。我现在通盘筹划停当了,不论如何,我们四更天一定动身。不过,有一点,你要格外警觉。你看!”

何庆奇手指之处,就是契丹阵地中,那东南西北四座有灯火的营帐,初看跟刚才无异,细看才隐隐约约察觉,各营都有人在进出。

“他们也在准备,必是天亮发动攻击。四更天应该是饱餐的时候,你想打他个睡梦头里措手不及,可成了空想了。”

“是!”朱副军头答道,“黄昏时分,葫芦关后面,抓到一个陌生人,问起来才知道是自己人。赵如山奉了熊将军之命,领了几名弟兄来搜索营救。我特地来报告,再要想了解一下情况,而孙副都头到底今夜能不能到?”

何庆奇无法答复他的询问。赵如山的消息,使他又惊又喜。“原来他已经安然回营,再又翻了回来?”他说,“杨信怎么没有说起?”

“事情很多,他亦无法一一细说。”何小虎为杨信辩解。

“我不是怪他。”何庆奇说,“我是说,我估计的情况又不对了。”

何庆奇原以为赵如山到不了自己阵地。既然能到,则熊大行对契丹的情况,一定已从赵如山口中得到一个了解。同时他既派赵如山翻回来搜索营救,当然以自己的安危为重,投鼠忌器,可能不会有太决绝的行动。虽然也派孙炎星从九曲洞探路过来,但以设疑兵将契丹惊走为主,断路则不过有此想法而已,并非真的打算这么做,更谈不到期望成功。总而言之一句话,熊大行的整个方略,还是以守为主。

既然如此,孙炎星再度回来,不见得会带着什么攻势的计划,无非想守住这个地方,先能站住脚,再徐图进取。如果自己这方面能顺顺利利地断了契丹的归路,而熊大行那方面不能配合作战,松松懈懈只守着口子,可能反为契丹力战冲出,岂不贻误大局?

这样转着念头,便自然而然地有了一个想法,自己这方面的情况、动向,最好能告知熊大行。动手之先,要约定时间,两下夹攻,才能克奏全功。

为此,他觉得有先跟赵如山见面的必要。但据朱副军头说,赵如山一行,精疲力竭,饿渴交加,几乎已成瘫痪的模样。他现在已派人去接,只怕要到天亮才能到葫芦关。

听得这样的答复,何庆奇不免焦躁。辰光已到起更时分,而整个计划因为情况复杂,顾虑太多,一次一次地变更,至今不能决定,这样蹉跎因循,到最后必致一事无成,为敌所乘。

“不管他们了!”他断然决然地说,“我们准定四更动手,计划再不会变更。你赶快回去准备。”

“是!”朱副军头答应着,眼光却落在何小虎身上。

何庆奇知道他的意思,是想何小虎去帮他。这是办不到的事,因为他已允许了林震,拨何小虎去协助他,不能再帮别人。

“也许你人不够。”何庆奇歉然地说,“小虎我又另有用处。这样,你另外再挑些人带走。”

“那就不必了。”朱副军头答说,“一时也无从挑起,不必耽误工夫。”说完,他匆匆而去。

“小虎!我留你在这里看守,最要紧的是敌人的那四座有灯的营帐,一定要时刻注意。”何庆奇又说,“你还有件紧要任务,帮林震去断路。等他来了,你跟他商量,听他的指挥。”

“是!”何小虎问道,“爷是不是要到九曲洞去等孙副都头?”

“对了!一等到了,我马上回来。”

等到二更时分,终于等到了。第一个露面的是张老憨。

“老张!”杨信拿火把照着,高兴地喊道,“等得我们好心焦。”

张老憨汗流满面,疲乏不堪,但双目仍然炯炯有神,看了杨信一眼,随即问道:“外面情况怎么样?”

“好极了!出乎意料的好。你看!”他扬起火把,“何将军在这里。”

“何将军?”

“我是何庆奇。辛苦了!”何庆奇用清朗舒徐的声音说。

张老憨只点头,不作声。接着用他手中那根枣木杖,重重地在地上顿了三下。

这可以猜想得到,是向后面招呼,洞口安全,放心前行。

张老憨这才在杨信的协助之下,爬出洞口,却还来不及见礼,要帮后续的弟兄出洞。由于那里是个险坡,安排立足之处,亦颇费周章,需要不断地提醒警告,以免失足。

总算很顺利,约莫一顿饭的时分,已经上来了百把人,其中有孙炎星。与何庆奇相见,惊喜莫名,但也还不能细叙,匆匆招呼过后,将照料弟兄出洞的任务,交付了张老憨与杨信,然后才能与何庆奇谈话。

两个人上了顶峰,遥遥望见影影绰绰的许多弟兄,孙炎星倒又愣住了。“将军,”他问,“哪儿来这么多人?”

“跟我的两百弟兄,死中求生,居然逃出一条活路。说来话长,此刻没有法子谈。”何庆奇说,“炎星,局面奇妙莫测,但也艰苦万状。你带来多少弟兄?”

“六百名。”

“装备、给养呢?”

“九曲洞太狭,不能多带,每人三日干粮。此外有绳索、锯斧、火箭、旗帜之类。”

“有没有带铁锹?”

“带了的。有一百把,不过柄太长,不便携带,打算在这里砍削树木用。”

“这样说来,你是打算来断路的?”

“是!”孙炎星答道,“原来就是这么打算,不过也不是真的想断他们的路,只希望将他们惊走。”

“真的断路也罢,惊走他们也罢,我得先告诉你一句话,你的弟兄恐怕不能休息,今夜就得动手。”

“噢!”孙炎星因为情况不明,而且事出意外,根本无法拟想,所以口中答应,眼中却是迷茫困惑之色。

于是何庆奇得要扼要做一番说明,先谈形势,次谈部署,最后谈到作战的计划。

“此刻三更将近了。”孙炎星听他讲完,看着天上的星象说,“动手就在眼前。我带来的弟兄做些什么?”

“大家一齐动手,再多制些石炮。你带了弩没有?”

“只带了两架‘床子弩’,还得现装。”

弩跟弓不同,弩强于弓,可以射远,尤其是“床子弩”,形如织机,射程极远,而且可以连发,是遥攻的利器。但床子弩很笨重,只能拆散了分别携带,所以只有两架。

“好极了!”何庆奇说,“马上将床子弩装起来。”

一直谈到这里,孙炎星才能消除心中对整个情况格格不入之感,当即回到九曲洞前去照料刚刚抵达的弟兄。这六百人,虽是特经选拔的劲卒,但长途跋涉,而且穿越神秘幽深、艰险重重的九曲洞,精神上所引起的紧张,格外易于使人疲惫,所以有许多人挣扎出洞以后,气喘如牛,甚至大呕大吐。

这样的情形,再要督促他们上阵,不但于心不忍,而且亦于事无济。孙炎星心里相当着急,万般无奈,只得去见何庆奇。

何庆奇正在坡前瞭望,陪伴在他身边的是林震与何小虎。三个人正在谈论一项新的情况,敌人营中那有灯火的四座营帐,忽然消失了光亮,不知是何道理。谈论尚未有结果,发现孙炎星走来,便即住口等待。

何小虎在孙炎星是熟悉的,林震却是虽然同在一军,并未见过。何庆奇首先为他引见,盛赞林震沉着稳重,深于计谋,又说策划断道的工作,正交与林震在办,现在当然由孙炎星主持,不过林震可以做他得力的助手。

“是!”孙炎星很郑重地表示接受,“眼前有件事,先要跟将军报告。”

听完孙炎星的报告,何庆奇立即答道:“这是没有办法的事,唯有让弟兄们休息。”

“回头的飞攻呢?力量就不够了!”孙炎星说,“可以不可以缓一缓?”

“缓是绝不能再缓,因为突袭的小队,已经约定时间动手,无法更改。力量虽嫌不足,也还不要紧,我们作计划的时候,原就没有将你的人计算在内。”何庆奇接着又说,“这样也好!本来就不宜孤注一掷,把所有的力量都用上。你的人作为后备,今夜非必要时不用,尽量休息,到天亮来接替。”

“是!”孙炎星很欣慰地说,“准定照命令办。弟兄们有一夜的休息,足可接替。”

“我看看新到的弟兄们去。”何庆奇对林震跟何小虎说,“你们还在这里,注意敌营的动静。”

于是何庆奇往后走了去。新到的弟兄,散处在九曲洞顶的斜坡上。何庆奇觉得地势不宜于休息,变成白耗辰光,应该迁地。

“杨信,”他问,“你对这一带的地形熟,哪里有平坦一点的地方,让弟兄们可以舒舒服服睡一觉?”

“有的。”杨信往西北指,“后山有块地方很好,靠水源也近。”

“那好!你带路。”

于是孙炎星召集队官——六百人分成六队,六名队官都是与朱副军头相仿的官阶。见过了何庆奇,孙炎星详解情况,下达命令。

“敌人的营盘就扎在山腰,弟兄们今夜就要发动攻击,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。我们本来也应该参加作战,只为何将军体恤弟兄们远来辛苦,特将大家移到后山,靠近水源的平地去休息。半夜如有情况,不必惊扰,尽量静心睡觉,明天一早,我们有新的任务。你们六位,将何将军的意思告诉大家。”

“是!”六个人齐声应道。

“把绳索锯斧以及床子弩留下来,火箭也不要带走。”

于是,六名队官,依照指示,移交了战具,带着弟兄们在杨信引导下,到后山去休息。孙炎星这时想起有个人,应该特别为何庆奇引见。

这个人就是张老憨,已经随大队同行,孙炎星亲自赶上去将他留了下来。“将军,”他说,“这位义士姓张。”

“噢!我知道,我知道。”何庆奇抢着说道,“我听杨信谈过,刚才也见过面。多亏得这位张义士,真正建的是奇功,在这里还要好好借重。请坐,请坐下来谈。”

“是的。”孙炎星接口说道,“这里的地形,张老憨很熟,要断契丹兵的归路,非请教他不可。我看不如到前面去谈吧!”

“累不累——”何庆奇礼貌地问张老憨,“要不要休息?”

“不必,”张老憨答道,“等办完事我再找地方睡觉。”

“那么,请到前面来,那面地势开阔,视界很好,要请张义士多给大家指点。”

回到前方阵地,何庆奇仍旧与林震、何小虎在一起。大家席地坐定,首先由何庆奇说明断路的企图,请教张老憨该如何着手。

“这条路很难走,”张老憨细细看了一会儿说,“我知道半路里有一条深涧,大概有两丈宽,能越过这道深涧,才到得了目的地。”

要越过深涧,如果不能架桥,就只有一个法子,用飞爪钩索,在两面大树或巨石上系紧,就凭临空一线,脚勾手握,交替而前。这需要身手特别矫捷灵活的人才办得到,但还不是困难所在,难的是深涧对面,无人接应,如何能将飞爪钩索系紧?

“我倒想到一个法子。”林震慢吞吞地说,“只不知道有用无用。”

“不管有用无用,你先说来看。”何庆奇满怀信心地,“我们困难重重,一一都已克服,这道深涧,谅它也挡不住我们。”

“是!”林震比着手势说,“渡涧可以用飞爪钩索,只是用人力抛掷,只怕没有人有那么大的力量。幸好孙副都头带来一样极得力的东西:床子弩。”

说到最后一句话,孙炎星笑了。“跟我心里想的一样。”他说,“我带的两架床子弩,虽是小号,力量足够,硬弩系上钩索,射个十几丈远,轻而易举。不过,也要看了地方再说。第一,要有安设床子弩的地方;第二,对面要有地位适当的大树。不然,射是射过去了,钩不住也是枉然。”

“这倒不要紧。”何庆奇说,“一次不成功,再试第二次,总有一次可以成功。要顾虑的倒是我们没有足够的兵力压阵,很容易受敌人的攻击。你们想想看,悬空从一根绳子上爬过去,既不能闪避,又不能抵挡,敌人只要挑选几名弓箭好手,找到一个有利位置守着,来一个射一个,那不完全挨打吗?”

“是的,将军指点得是。这当然要预先想办法。办法有两个,”孙炎星从容答道,“第一,是定在明天晚上动手,完全是偷过去。偷得成功,偷不成功,没有把握,所以不如用第二个办法:声东击西。”

“你是说,在西南面发动正面攻击,将敌人吸引住,然后趁其不备在东北面渡涧断路?”

“是的,将军!”孙炎星毫不含糊地答道,“我就是这么打算的。”

何庆奇紧闭着嘴。这是很需要考虑的一件事。因为这个办法虽好,但正面攻击,众寡悬殊,牺牲必大。这样子交换是不是值得,还在其次,关键在于根本上不能眼看着弟兄去送死。

“这是一种交换。”何庆奇说,“当然很值得。但是,如果不需要交换,那不是更好吗?”

这等于是不赞成孙炎星的建议。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,只要值得就好。孙炎星这样想着,正要开口陈述,发觉有人悄悄拉了他一把,转眼看时,林震抛过一个眼色来。

这是劝阻他说话的示意。他不明白为何不宜开口,不过眼色中是好意,所以虽对何庆奇的话不能甘服,依旧接受了劝阻,保持沉默。

何庆奇也有歉意。孙炎星的办法,其实是堂堂正正的将略,为成大功,当然得要有牺牲,只是此时此地,他觉得每一个弟兄都是患难之交,实在不忍心眼看他们去牺牲——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。以私废公,因小失大,近乎所谓“妇人之仁”,绝非一个做将官的所宜有。然而他偏就洒脱不开。

“我的看法也不一定对。”何庆奇抚着孙炎星的肩说,“好在这是第二步的行动,你们商量商量,我到那面去看看。”

何庆奇带着何小虎,对飞攻的战具去作最后的检查,留下孙炎星、林震和张老憨策划“第二步的行动”。

这时候,林震才说明他劝阻孙炎星不必与何庆奇争辩的原因。

“我在想,山中深涧,有宽有狭,有些地方,上面的口子很宽,半中腰如有凸出的崖石,两面就会变得很接近。假使能找到这么一处地方,岂不甚妙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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