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縱微微笑,「那他可得將身子養好了,往後還有得恭喜。」
譚天明在養和醫院碰見同事,叫人陳縱領到病房門口就走了。
病房外有沙發休息區,已有一個女孩坐在靠近病房一間沙發里。年紀與她相仿,是那種曬得很均勻的亞裔面容,捧著大號平板在畫畫。大抵也需長時間陪護,平板插著充電器在充電,手邊一疊餐點吃了大半,擱了兩隻喝空的咖啡杯。陳縱走過來時,女孩抬眼一望,視線稍稍停留復又移開,臉上顯露些許困惑。
陳縱在她旁邊沙發坐下,以便能離病房近些。
一整層都很安靜,醫護在走廊上輕手輕腳地穿梭,人員看起來比病人都多。陳縱一落座,立刻有一位走過來詢問了一句什麼。講的廣東話,大抵問她要吃什麼。陳縱略略聽懂些許,很努力地講,「餓昂昂食咗走倉,猴飽啊,唔使啦。」(我剛吃完早餐,很飽啊,不用啦。)
醫護艱難地聽著,連猜帶蒙,講普通話,「雷有需要走我啊。」
兩人雞同鴨講,段子說得正兒八經,竟也能對話,屬實難得。
醫護走開後,隔壁女孩子笑得輕輕顫抖,線打歪好幾根。
陳縱知道她在嘲笑自己,卻也面不改色,端坐著等子夜。
病房門打開透氣,子夜在裡頭打電話的聲音隱隱約約。很圓滑地道歉,現在流量當道,各行各業都賺快錢,出版公司也不列外。消費審美降級,這幾年大行其道的,過兩年就銷聲匿跡了。這種審美,作不得數,不必為其生氣。
總之要仔仔細細地作自我貶低,證據確鑿地自我貶低,方才能成功遞出台階。
對面嚷嚷了幾句,子夜歉聲連連,漸漸安撫下來電話里的女子,一字一句,百轉千回,承上啟下,遊刃有餘地讓人心疼。與此同時,也將病床上老人成功安撫。過半晌,他才輕咳一聲,以示開場白與對他的諒解,關心起他的飲食起居。
「聽講你談個女朋友。」
子夜沒否認。
「內地網紅?」老人看圖說話地猜測。
話音一落,對病房種種置若罔聞的女孩子霎時抬頭,打量陳縱一眼。
陳縱注意力全在別處,由著她看。
老人挖苦,「一個談女明星,一個談網紅。也不知是潮流變了,還是小輩一個不如一個。」
女孩子笑了笑,用那種剛好可以讓陳縱聽見的聲音講,「是時代變啦。」口音有點怪,但不是港式,是那種二代美式。
陳縱也笑了下,沒輕易搭腔。
「別給你媽知道。」老人接著說,「她最討厭網絡紅人,又很是高看你,等幾天回來過年,聽見這話,當心她好好的又要發瘋。」
子夜沒接話,只問,「爸,你感覺好些了嗎?」
老人吭哧一聲,「總不至被這小事氣著。」
就聽見他接著說,「過年我去內地。」
「做乜嘢?」
「陪女朋友。」
「認識幾天?就跟人回家?來路乾淨嗎?憑什麼發跡的?摸清楚了嗎?當心給人騙去賣器官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