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,祝纓又到了大理寺,依舊是「看故事」,順手查了一下值夜的排表,她排在第四天。
第四天,祝纓就扛了行李捲兒到了大理寺,皇城守城的兵士已經見怪不怪了,打開行李看了一眼,見裡面沒有違禁的東西就給放行了。
這一天,吃完晚飯後祝纓沒有早早睡下,趁著值夜,她打著燈籠到了大理寺獄。
大理寺定員的獄丞有四個,獄丞下面有若干的獄吏,獄丞和獄吏的輪班不算在大理寺的值夜裡。大理寺的其他人差不多一個月才輪一回值夜,獄丞就四個人輪著來,他們是大理寺最低的官職,卻幹著大理寺「官員」里最苦最累的差使。
從九品下,一般是流外入仕的人充任,如果祝纓一開始先當個大理寺的小吏,幹得好了升官,也就是個獄丞差不多的官兒。然後再一點一點往上爬,如果能幹,或許到五十歲左右的時候,能混到六品,跟金良現在差不多。如果平庸一點,終其一生可能摸不到七品的門檻兒。
不過,她背後有鄭熹就另說了,幹得好,可能升遷的速度與金良差不多,但最終會因為「不入流」的出身仕途受到極大的限制。從來從小吏做到大官的,都是值得大書特書的,多的是小吏成為個極小的官,一直混著日子。能夠讀書、參加明法科的考試,是真的要謝謝鄭熹的。
祝纓嘆了口氣,對著值夜的獄丞說:「今天我值夜,過來看看。」
獄丞躬著身說:「大人,這邊請。」
祝纓怔了一下:「哦。」
獄丞四十上下了,是從獄吏升上來的,他新任這個從九品也就才幾個月,端的是兢兢業業。獄丞前面引路,小聲介紹這裡都是按照規定來的,絕對不會再出「要命的事兒」的。
祝纓就站在牢里,馬上就能感覺到了大理寺獄果然是個高級的地方——這裡居然比京兆獄還顯得乾淨整齊!
大理寺的牢房分男監和女監,紙筆、利器、錢物之類都不許帶入。除了覆審的要犯之外,裡面還關押了為數不少的官員、命婦,按品級,還能讓他們洗澡。
比較乾淨,但裡面塞得滿滿當當的。
獄丞小聲說道:「這幾個都睡著了,不好驚動。有些案子,大人們只是進來關幾天,不定什麼時候就又放出去了。」
他又指著裡面的幾間,說:「這個不怕,他們這輩子都沒指望了,就等著肚裡的貨被掏出來,看是毒酒還是白綾了。」
祝纓注意到,有的囚犯沒有穿囚服,有的囚犯則全身都著囚服。
她看著一間單間,裡面的人也穿著囚服,但是感覺上這間囚室的位置、大小以及它的門,都顯示出這裡住的人不太一般,問道:「他是誰?」
獄丞給她一個一個地介紹這裡面的「人物」,目前最大的一個案子就是:「龔相公,龔劼。」
她現在對大理寺的案子還是不太熟,二十天過去了四天了,還剩十六天,她得忙把這些都搞明白。她說:「你有名冊麼?我瞧瞧。」
獄丞拿了名冊給祝纓看,祝纓心道:這是個好東西,我得時常過來瞧一眼。她慢慢翻看名冊,聽獄丞說:「當年他誣告馮侍郎與安王勾連,安王是二十年前妄圖宮變奪位的人,那陛下能饒得了馮侍郎麼?二十年過去了,因為另一樁案子,牽出來馮侍郎當年的一本奏章,他是忠於陛下的。陛下警覺了,要問龔劼的罪。他這二十年,深負重恩,卻不思回報,結黨營私、賄賂公行、以妾為妻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