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不回家必會有人奉承陪著,全城能好好睡的人就不多了,」祝纓說,「得識趣。」
顧同撇嘴道:「老師可也太難了。一年到頭,就放肆一回又怎樣?不比他們更配好好熱鬧熱鬧?」
祝纓道:「話裡有話。」
顧同在縣衙有房間,直到回了後衙見沒有外人了,才說:「老師體貼,他們猶嫌不足,家裡還拿趙蘇說我呢。」
祝纓問道:「福祿縣的財富,比府城如何?」
「呃?」
祝纓道:「說實話。福祿縣就算翻兩番,能比得過府城嗎?」
顧同搖頭:「不如。」
「翻八倍,比得過州城嗎?」
「恐怕也是不行的,」顧同又追了一句,「然而老師在這裡勵精圖治,咱們一片欣欣向榮,可比他們有朝氣得多了,遲早有一天會比他們強!」
「遲要遲到多久呢?」
「這個……」
「十年樹木、百年樹人,錢財尚且如此,何況是人呢?錢財數目不如,人才就數目更不如人家了,是也不是?六年養不出一個富庶的魚米鄉,就更加養出不源源不斷的人才,堆不出來。」
祝纓擺了擺手,繼續說:「人走茶涼、人亡政息可不是句玩笑話。咱們在這兒種麥子種橘子,來個刮地皮狠的,數著橘子數給你課重稅,不用兩年百姓就得被逼得把上好的果樹砍了當劈柴燒。到時候這個地方怎麼辦?得有能為家鄉說話的人。一地,只要能出一個官員,無論官職大小,才算說話有了聲音。」
祝纓道:「我可不想白干一場,走了沒幾天自己的令就全被人取消了。福祿縣要立起來,得有自己的人、自己的財。所以無論是你還是趙蘇,我只好給你們尋一捷徑,先出頭再說。有人為家鄉說話,能護家鄉安寧,福祿縣才能安心積聚財富,而不是只做個流放犯人的煙瘴之地。」
顧同用力點頭:「老師是為本地長遠福祉著想,並非是為著自己的政績。」
祝纓道:「胡說!政績我是一定要的!你以後為官,一定要記著我剛才說的話。」
顧同「嘿嘿」一笑:「嗯嗯,要的,要的!老師,那您得提防一下那些個私心太重的人!」
他一時情緒激盪,將自家長輩與姻親賣了個乾淨:「他們還琢磨著把持同鄉會館呢!」同鄉會館數目有限,顧家也承擔了一處,日子久了就越發顯出會館的好處來了,顧家是絕不想放手的。據顧同所知,有同樣想法的還有幾家,而不得參與承擔會館的人心裡也不能痛快,只怕又要生事。
顧同大力拆自家的台,道:「他們不是不懂『義』,懂著懂著,看到了『利』手就會自己動,您可千萬別看著他們一時像模像樣了,就覺得他們改好了,他們管不住自己的手。得您時不時管上一管。」
祝纓道:「知道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