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丐苦笑道:「小老兒活了五十六年了,這十年是老天爺賞飯吃的好年景,不比我小的時候,三年兩旱,第四年還澇了!」
「那你是遇著了難處?還是遭了惡霸?又或者欠了什麼債?沒人主持公道嗎?」
一旁一個面黃肌瘦的婦人道:「您真真是個沒受過氣的大官人!主持公道?誰來?」
老丐道:「自打去年,河東併入了新南府,起頭還好,王縣令走了,沒有新官兒來,咱們倒還自在。到後來,新的知府大人到了,他治所不在咱們縣,咱們都說那更好,還少些攤派。哪知……從上頭又攤下來了!」
老丐越說越難過,嗚嗚地哭了,道:「就要瞅著好日子了,祝府君的時候,捐稅也少了,又教種了麥子,收成也好了。再種點甘蔗,越來越甜。哪知去年後半截就變了天!設新府,什麼衙門、房舍都要建新的,官員又要吃喝,又要使喚白直。就都到咱們頭上了。男丁拉去服役不算,又說新南府錢且不夠,要加征宿麥的稅,咱們哪擔得起?」
祝纓心裡算了一下,一整套的府衙班子,它還包括了相應的府學之類的機構,這一批人也是要財稅養活的。最後都會壓到普通人身上。
祝纓道:「那也不至於就討飯了呀,是遇著什麼為難的事了嗎?」怎麼也得有點積蓄吧?再說狠點兒,還有扛長工這樣的路可以走,半年時間就背井離鄉,有點不太合理。
婦人道:「他們正稅之外又加稅了,問一句以前為什麼不收,就又將這幾年的『欠稅』補征了。餘糧也被拉走了,以糧折錢,又是低價折,還有積欠,只得向大戶借了錢。咱家本來出一丁,可不知怎的,今年要出三丁,又耽擱了宿麥。」
老丐道:「又催著趕工期,一年二十天役,足幹了兩個月,人也累病了。大戶又催帳,我說,怎麼也要春天宿麥收了才好還錢。他們不依,必要收了我的田。何苦再種?沒了生計,只得離了家。」
祝纓一聽「三丁」,就知道是大戶與官吏勾結,將普通人的稅、役都轉到普通人的頭上。租賦一重,很難不破產。而生病也是一樁大事,如果是老人或者小孩兒,兩副藥看不好也就由它去了。家裡一個成年男子,壯丁,是值得認真治一下的。一治,花錢,破產。
祝纓指著告示那裡,說:「那兒糖坊招人。」
婦人道:「選不上哩!還要有保人。孩子爹去那頭扛木頭了。」建房子的小工倒不用保人了。
祝纓問道:「像你們這樣的人家,多嗎?」
老丐道:「現在還不顯,等著吧,以後必會有更多的。祝大人怎麼就不把咱們留下來呢?」
祝大人也想留,可是朝廷不答應。祝纓將一把錢分給了他們。
巡街的衙役懶洋洋地走了過來,吆喝著:「哎~幹嘛呢?老實點!還有你,離乞丐遠點兒,別丟了錢袋……大人?!!!」
祝纓原是要看一看招工的情況,自己心裡有數也好付,如今遇到這一件事身份被道破了,祝纓擺擺手,慢慢地走回了刺史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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