弓捷遠的痛楚又換一種滋味,眼淚不由涔涔而下,啞聲問道,「真的能少死些人嗎?不是又將要戰了嗎?」
「又將戰了!」弓滌邊點頭回他,「戰非請,自至於,非吾怨,必不畏。只要打起來,定然要死傷的,可那都是躲不了的犧牲,只能捍衛只能迎擊。爹做了一輩子大祁將領,身負防戍之責,若有怯懦之心該受世人唾棄子孫咒罵!可是內亂,同室操戈,君臣相忌,皇族與邊臣的各揣心思而招致的生靈塗炭,能少一回就少一回吧!挽兒,人固會死,然則若能好好地多活幾年,哪怕就多一年呢,也是至善之事!便有父親可以看到兒子成親,亦有子女能夠奉養爺娘入土。這世間,總當得有這樣的時候吧?總不當是個個命如草芥,人人暴斃於野吧?久處廟堂的富貴之身常常想不到啊!爹得想著。」
爹得想著。
這幾個字便是最有力量,最不該質疑的總結。
有風起於庭前,帶著秋的涼颯,旋轉飄纏,緩緩將這父子二人擁裹在內,似是探究窺測,也似輕柔撫慰。
弓捷遠任憑眼淚漸漸乾涸在臉頰上,於這短短一刻想明白了,他的曠野不能等著誰來贈予,而該自己摸索開拓。
當爹的人可以心存遺憾,他不當恨。
轉日八月十八,新婦新婿喜慶回門,都是一副嫩鮮鮮俏生生的漂亮模樣。
望眼欲穿的繼夫人天還沒亮就已等在二門口裡頭張望,見到人來甚至顧不上個禮數,直接就把婕柔摟進懷裡抹眼淚了。
弓捷遠的目光也只追著妹妹,用心端詳了她好半晌兒,但見婕柔臉色紅紅潤潤,眉眼之間甚為嬌羞嫵媚,管怎麼瞧也沒揪出悽苦之色,微微放下了心,終於看向劉躍。
劉躍已經認真拜過岳父,瞧見弓捷遠終於瞅他,開玩笑道:「小舅兄總算賞個正臉。」
弓捷遠雖然與他很有了一些交往,還不習慣太過親熱,因而抿住唇道,「舅兄就是舅兄,怎不正正經經地叫?偏要加個小字在前?我要疑你心裡隱著輕視。」
劉躍聞言更加笑了,「捷遠都未輕我,我怎捨得輕視捷遠?滿京城的青年才俊,能做至親的人又有幾個?除了家裡兄弟,捷遠就是劉躍最能指望的人。放著這麼好的舅兄不珍惜著,可是傻麼?所以加個小字,無非是要提醒自己捷遠不比婕柔年長許多,便如躍的弟弟一般,尚需多加呵護。」
見他說得這樣中聽,弓捷遠不由輕嘆,「我當與兄學學好生說話。雖說身無所長,但於說話一道也實在太短了些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