昭昧的聲音尖銳地刺進耳膜。李素節的眼前腦中都有片刻空白,像墮入雲霧,沒有著落,只一味地下降,很久很久,才抓住救命稻草一般,從溺水中浮出頭來,大口喘息著,痛苦地說:「抄起刀殺了他?但是,阿昭,不是所有人都有刀啊。」
她眼中含著淚水,對昭昧說:「不是所有人都像你,有個宰相做老師,帶著你一頁一頁地看史書。多少人,連字都不認得,再多的,也只看幾本明理的經書。讀史以明志——可她們哪裡有什麼志向?她們只見得到腳下而已,看得太近,連身邊的圍牆都意識不到,你又怎麼能期待她們越出牆去看看外面呢?」
「志向?」昭昧難以置信地說:「活下去,為了自己——這難道是要學習才會的東西嗎?」
「不,不是啊。可是,」李素節哽咽著,不知為了誰,自心底最深處發出吶喊:「她們卻在一直學著為了別人啊。」
昭昧看著她落淚,只覺得荒謬,又好像被她的情緒感染,也莫名覺得悲傷。
「所以,」她克制著聲線,說:「你覺得她是無辜的。」
「……不。」李素節掛著淚水的眼睛看向她,擦掉淚水說:「她並不無辜。」
昭昧緩緩吐出一口氣。
「可那又怎樣。」李素節接著說:「她們生來就不能握刀。還記得嗎,就是你,原本也是——沒辦法握刀的。」
「那也該憤怒。不,」昭昧說:「那更應該憤怒。」
李素節吸一口氣,抽空了情緒:「不是所有人都有那樣的勇氣。」
「那你呢。」昭昧問。
李素節沒有說話。她曾經是有勇氣的,現在呢,連她自己也不知道。
氣氛陡然安靜,滿腔憤怒都已燒作餘燼,她們也慢慢平靜下來。
過了一會兒,李素節說:「我們不能留在這里了。」
難民們對發生的大多數事情都毫無波瀾,可她們殺了人,遲早被發現,不知道又會惹來什麼禍事。
李素節默默收拾東西,提起鳥籠。她們吃不飽的這段時間,總是放它自己覓食,它飛得越來越好,也越來越野性難馴,除了她們,再不親近別人,有難民想要捉來吃,總捉不到,偶爾湊近,它便狠狠啄回去,日子過得滋潤,羽毛也豐滿起來。
李素節撫摸著小翅膀的羽毛,險些被它啄一下。正這時聽到昭昧說:「我們去搶劫吧。」
李素節說:「乾糧夠吃三天了。」
「不夠。」昭昧說:「只要混進城去,就能有更多吃的。」
李素節沒有反駁。她們實在是餓怕了,尤其在經歷了這些事後,她也想知道,是不是像昭昧說的那樣,還有別的辦法可以活下去。
她們堵在了入城的必經之路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