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柍與太后四目相對。
太后先是微怔,而後是一恍惚,眨了眨眼,在辨別是夢還是真。
江柍叫了聲:「太后娘娘,你沒有做夢。」
太后又愣了下,很快笑起來,似是覺得有趣。
她慢吞吞從床上坐起,卻仍擁著被子。
江柍問道:「這屋裡怎麼會這樣冷。」
太后語氣如常:「你往右後方看一看。」
江柍轉頭,因方才寢間昏暗,才沒看清,這下仔細一瞧,竟見兩個裝滿冰的瓷缸放在牆角。
「他留哀家一條命,不過是為了折磨哀家,羞辱哀家。」太后淡笑道。
江柍嘴角微張,卻只是唏噓,並不同情。
太后盯著她笑道:「你也應該很痛快才是,哀家從前讓他過得膽戰心驚,像條喪家之犬一般,而你比他有過之,無不及。」
江柍喉頭微癢,想起從前,只覺恍如隔世,然而種種心情,好似每時每刻都在心底反覆體會。
她淡淡道:「所以太后後悔過嗎。」
「後悔?」太后似是聽到了笑話,目光一轉,怔怔看向窗外模糊的月光,笑道,「你可知哀家一開始也是個像你一般善良美好的女子,可這皇宮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去處,哀家的每一個選擇,都有命運推波助瀾,不為刀俎,便為魚肉,哀家別無他選,怎會後悔。」
江柍看著她:「所以您不後悔,便不會懺悔。」
太后將目光轉回江柍身上,默然下來。
江柍一笑:「不瞞太后,我自然是恨你的,甚至有一段時間,我格外厭惡你,但恨不是我的全部。」
她直視太后,道:「我父兄以及眾多將士正在前線為大昭浴血奮戰,宋琅卻為一己之私肆意□□,殘害忠良,不顧百姓,如今國家千瘡百孔,我需要太后助我廢帝,剜出這顆毒瘤。」
太后垂眸不語,似乎還困在她上一句的「格外厭惡你」沒反應過來。
江柍又道:「太后自小就教我何為公主的責任,如今這也是我能為大昭做的最後一件事。」
太后這才開口:「如今晏昭之戰勢頭正猛,沈子梟秉雷霆之勢而下,接連勝利,天下局勢本不是你我可以扭轉,無論是宋琅還是哀家,都改變不了大昭積弊多年的沉疴,改變不了大昭亡國的走向。」
江柍眸光收緊,看向太后的目光變得警惕萬分。
太后見狀,一笑:「來為哀家送飯的太監,是哀家的人。」
即便足不出戶,也能對天下局勢了如指掌,看來太后手裡的確還有可用之人。
江柍早知太后不會真的受困於深宮,這也是她決意與她聯手的原因。
「局勢發展幾十年,才走到如今的關頭,自然不是人力可以扭轉。」江柍道,「只是宋琅,必廢不可。」
太后的神情里終於染上疑惑:「為何如此執著?宋琅雖殘暴,卻沒有對不起江家。」
「覆巢之下無完卵,皇帝無能,臣子只會白白送命。」江柍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