辯空停頓許久,終於開口道。
「是的,我來了。」
第129章 井下冰
「那您, 找到『烏三』了麼?」
沉默半晌,程荀問道。
辯空微微佝僂著背,神色不復往日那般矍鑠,反倒露出幾分疲態, 愈發顯得蒼老。
「『烏三』……我沒找到。」
他半眯著眼睛, 仿佛陷入回憶中, 聲音縹緲而粗礪。
「若真有什麼秘密, 或許也早在火中付之一炬了。」
程荀不甘心。她雙唇緊抿,又問:「大師,您說詠一禪師當年曾與你通過信件?」
「西北到嶺南, 路途多不易。詠一與我相別多年, 寫的信也寥寥無幾。」他重新架起一壺茶, 放在膝上的手緩緩數著佛珠。
聽罷,程荀臉上露出些許失望的神色。
「不過,泰和二十五年的冬天,他確實給我寫過一封信。」他聲音一頓, 「天南地北的, 信送得慢。等我拿到信,一併送來的還有他的訃聞。」
他緩慢地站起身,拖著步子獨自走進內間。不過片刻, 他拿著一封書信走出來。
「這封信……」他布滿褶皺與斑點的手撫過信封,輕輕按了按卷翹的邊角,低聲道, 「這封信一直留在我身邊。你若想看, 便看吧。」
程荀站起身, 雙手接過信。她鄭重地看辯空一眼,見他微微點頭, 才小心翼翼打開這封塵封二十年的書信。
信中並未寫有什麼驚天秘密,行文平常,口吻孺慕,半數都在探討佛法。
除此以外,大多是些金佛寺中的瑣事,香客如何、庶務如何、新收的弟子如何……
程荀目光一凝。
心跳漸快,她指尖微微顫動,一字一句往下讀。
泰和二十五年冬,一個尋常清晨,詠一在金佛寺門前發現了一個昏迷瀕死的男人。
男人倒在石階之上,面色早已被凍得青白,只剩下微弱的鼻息。風雪飄揚,在他後背落了一層白。
男人傷痕無數、渾身是血,雖有倉促包紮過的痕跡,可石階上還是留了深深淺淺的血跡。
詠一將人帶回金佛寺,盡力診治數日,他終於醒來,不光斷了一條腿,還是個瘋瘋癲癲、口不能言的。
無論來歷姓名、還是前塵往事,甚至那日他身上的血從何而來,詠一都一無所知。
程荀驀然想起那本寫受戒名冊上,被人划去的那段話。
「……不過弱冠,卻身殘曳杖、口不能言,住持雖憐其遭遇,可貿然收留實屬……」
可即便寺中僧人心懷顧慮,詠一還是力排眾議,收留了他。
而那人為數不多清醒的時刻,似乎都在想方設法——自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