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到程荀這,某種情況而言,只是給他們、給軍中一個更便利、更「體面」的結局罷了。
——一個不至於被直接丟到城下,任由他們在生命最後一刻自生自滅的結局罷了。
一行人簡要商量完,幾個大夫馬不停蹄地走進室內忙碌。三、四間店面打通,近二百傷員躺在長桌、長椅拼成的床上。
伴著不住的□□痛呼聲,血腥味、火藥硝石味、腐臭味在屋中蔓延。幾個親衛還好,向來在京中後宅伺候貴人們的丫鬟、小廝們卻多少有些受不住。
有人臉色煞白、不敢說話;有人忍不住背過身去乾嘔;更有年輕丫鬟給大夫遞乾淨布條時,看見了將士深可見骨的傷口,眼睛一翻,直接暈了過去。
程荀望著屋中種種,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。
「阿荀丫頭,裡頭這是……」
背後傳來一聲遲疑的問話,程荀轉過身,卻見張夫人不知何時過來了。
程荀簡要說了自己與軍中的合作,想起她此前的懇求,又連忙告訴張夫人,她侄子張有和仍在軍中,萬事無虞。
張夫人如釋負重,含著淚不住念著「阿彌陀佛,阿彌陀佛」。待程荀問起,她才說起自己聽街坊說三里大街的程杜商號又開了,想著程荀在此,才匆匆趕來。
「您是聽街坊說起的?」程荀忽然問道。
「可不是麼。」二人站在店門口,張夫人卻有些心不在焉,眼神頻頻朝屋內看,「『程杜』如今多大的名聲!一有什麼風吹草動,大家都知道了。」
程荀但笑不語。
知曉了自家侄子如今還安好,張夫人本該告辭,可不知為何,腳步卻有些躊躇。
身後忽然又響起一陣騷動,程荀眉頭一皺,臉上笑意也消失了。她與張夫人隨意打了聲招呼,便急忙往裡去。張夫人站在門前探了探頭,猶豫再三,還是悄悄走了進去。
方邁進屋中,就見屋中大半長椅都躺滿了奄奄一息的將士。
他們身上衣服染著大片大片深色的痕跡,分不出是血還是泥水;臉上掛著灰黑,一眼望去,張夫人看不清他們的樣貌,卻總覺得熟悉。
她心神震動,恍惚抬起頭,只見程荀站在一張長桌旁。她沉默地駐足片刻,讓開了位置,任由身後兩個親衛將桌上那將士用草蓆包起,前後抬著送出屋子。
草蓆從張夫人身邊走過,她陡然聽到一道遙遠的鐘聲,重重撞在自己心上。
在這屋中,生與死不過方寸之間。
短暫的騷動後,屋內恢復平靜,一切忙中有序地進行著。
張夫人失魂落魄地走出屋子,程荀遠遠望見,跟上去與她道別。
可張夫人卻忽然拉住了她的衣袖,下定決心一般,懇求道:「阿荀丫頭,你這邊可還缺人?不如也讓張姨過來幫忙吧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