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迅速瀏覽而過,又翻向後幾頁,大同小異。
杜長蘭合上冊子,繼續朝後去,越往後走,光線愈暗,冊子也逐漸泛黃。
嘉樂三年……嘉樂六年……
杜長蘭眉頭微擰,又隨即抽閱幾本,皆是嘉帝剛登基那幾年的事。他立刻棄了書架,朝旁邊去。
他扭身的一剎那,屋外日光大盛,明亮耀眼的光透過窗格灑落,餘暉映出一截八成新的寶藍色。
杜長蘭眯了眯眼,蹲下,從第一層書櫃密密麻麻的陳舊冊子中,精準抽出那本嶄新文書。
他翻開一看,嘉樂二十七年......
杜長蘭捏住書頁的指骨一緊,算算時間,是上任知州初初上任的頭年。
他一覽而過,屋外日輝仍盛,但他的周身卻縈繞一股冷冽的森然之氣,那雙總是含情帶笑的眼沒有一絲溫度。
原來如此,竟是如此。
勸課農桑。
重徭厚賦,巧立名目。
春耕秋收之際,田間正是要人,官府卻在此時徵收壯丁,或修建官道,或修繕城牆,田間焉能有收成?
百姓過不下去,另尋他計。但進城先有入城費剮一層,其後賣菜便有賣菜錢,賣竹簍交竹簍錢,賣木雕有木雕錢,更甚者,城外村民進工做活計,辛苦一日掙得血汗錢,還得交一筆茶水錢。
因著壯丁進城,增加不安因素,衙差維護治安,排查費力。因此這茶水錢是孝敬給衙役的。
杜長蘭給氣笑了,怪道是他在城中看見來往行人體面,他還當是覃州山好水好,吏治清明,百姓無憂。誰知竟是一州官吏將底層百姓都排除在外。
目所不見,便是世間不存。
好一個假做富庶安樂覃州地,實乃吞人地獄。
杜長蘭吐出一口惡氣,正欲將冊子揣入懷中,忽聞屋外腳步匆匆,他神情一凜,立刻將手中冊子撫平,歸放原處,而後幾個閃身朝里……
吱呀一聲輕響,屋門從外面推開。大片日光灑進,映出空中泥塵紛飛。
來人很是謹慎,一人在門口望風,一人迅速在府房巡察,愈往裡光線愈暗,那人取出火摺子吹燃,舉著燭火四下查看,連最里的角落也沒放過。
杜長蘭四肢並用似壁虎扒著屋樑,後背虛靠書架頂層,藉此掩去他的身形。
幾個瞬息,對方在杜長蘭方才待過的地方駐足,蹲下一番尋摸,將那本八成新寶藍皮冊子忙忙揣入懷中。
杜長蘭眸光一沉,忽的,對方起身朝窗邊去,杜長蘭瞳孔微縮。
遭了,他進來後忘了給窗戶重新落鎖,不能叫書吏靠近。
杜長蘭騰出右手,從腰帶扣里取出一枚杏仁,曲指一彈,靜謐的府房倏地一聲異響。
「怎麼回事?」望風的書吏忙不迭進屋,與府房內的書吏匯合。
「在那邊。」二人渾身緊繃朝聲源去,然而來回尋摸數遍,別說人,連只老鼠都沒瞧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