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紙詔書,就判定了她的命運。離開自幼生長的地方,遠嫁到恪州去,一去便是一生,再也沒有回到自己的故鄉。
那時候的衡啟不到而立,俊勇不凡又官至一州之首,無人不艷羨徐氏。
可再光鮮亮麗,也僅僅只是表面而已。她嫁到了侯府,也曾仰慕郎君,希望自己做個賢良淑德的好妻子。
衡啟似乎對她的努力並不在意。那時的恪州還有戰事,每每出關迎戰游北,衡啟帳中從不缺女人。或者是隨侍的婢女,或者乾脆是舞姬。
待徐氏第一次發現時,已經身有孕四月有餘。
人心是最難測算的。前一日送行時,還在誇讚你做得糕餅味道極佳,勸你好好養胎的夫君,轉眼就會與旁人在帳中歡好。
妻子對于衡啟來說,似乎從來都不是人生中重要的人。連召侯夫人這個名頭,都是可有可無的。
日復一日,年復一年。
他越來越冷淡,徐氏也越來越失望。
儘管陪嫁的趙姑姑一直勸徐氏要剛強些,徐氏也仍舊心灰意冷懶得去管。對自己的人生,她毫無選擇的餘地。
聽之任之,或許也很好。
衡啟無論如何在外花天酒地,她仍舊是召侯夫人,年幼的衡沚也出生封為世子,數年來不曾改過。對衡啟來說,一個寬容放縱的妻子,生養了他的嫡子,又毫無背景,對他來說再好不過了。
徐氏曾以為,這樣的日子,一直會持續到她自然老死的最後一日。
衡沚自小就是乖孩子,這令徐氏十分寬慰。即便很少得到父親的陪伴,他在成長上也很少令徐氏操心。
讀書練武,無不勤勉。除此之外,也不乏一顆嫉惡如仇的心。此生榮華富貴已經有了,除了希望他長成能夠擔起責任的頂天立地的男子,一生順遂地娶妻生子,相攜百年,好像也別無所求了。
水中之陸,曰沚。衡啟是一灘渾濁又腐爛的死水,恪州是令徐氏孤立無援的茫茫大海,她希望兒子能明淨澄澈,站在淨土上。
而這一切,都在她突發急病時戛然而止。
「也許人生而有命數,那時娘子就這樣對我說,她已經病得起不來床了。」趙姑姑目光放空,仿佛在思索很久之前的事。
可是從徐氏薨逝至今,滿打滿算不過也十年。而今已是隆安三年,令徽的年號早就是過眼雲煙了,而留在令徽這個年號里的人,也快要隨記憶而消散了。
阿姀沉默地聽著。
耳房內,桌上有新添的茶,那灼熱的白氣蒸騰而起,卻氤氳著某種使人悲涼的氛圍。
今日來問她,倒是問對了人。
「我還是習慣叫她娘子,她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。她是生生在這侯府中熬死的。」趙姑姑一想起衡啟,便恨得眉目猙獰,「衡啟這人,活該死而不得超生!」
話頭一轉,冷肅地看著阿姀,「臨近冥辰,你又如何能體會世子年幼喪母的感受。」
是啊,阿姀低頭輕笑一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