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看著對方一身雪白中衣,立在龍鳳飛雲石雕之間,嘆息一口氣,等著對方走近。
「坐我府上的車到大理寺獄吧。」傅侍中看向兩位禁衛,「陛下想必還沒想好如何發落謝侍郎,說不準明日便回無事歸來,還是給人留兩分面子的好。」
禁衛對視一眼,行禮感謝:「那就多謝傅侍中了。」
謝景明眉眼沉靜,朝他揖禮:「失禮了,多謝傅侍中體貼關照。」
傅侍中瞧著他並不說話,只頷首,先行上馬車裡候著。
他一路將人送進一間有乾爽枯草與木板可歇息的牢房裡,並提點了一番大理寺卿,才將人打發走,自己與青年敘話。
「你——為何要這樣做?」
青年打量著鋪滿灰塵的床板,聞言抬眸看他:「傅侍中眼裡,湛有多冷血,能看著二十萬大軍白白喪命?」
他伸手在地上抓了一把草,疊成掃帚模樣,讓對方走遠一些,自己彎腰細細掃去床板上面的灰塵。
得將牢房弄得妥當一些,若是待會兒雲舒他們幾個來看,也能少些擔心。
對方了無遽容的模樣,反倒令傅伯廉苦笑起來:「謝侍郎啊謝侍郎,你到底是不明白自己的處境,還是無論遇見何事,都絕不會慌張。」
床板灰塵著實厚重。
謝景明不得不用衣袖掩住口鼻,掃過一層便往後退幾步,才好說話。
他將掃得扁扁的枯草丟置一邊去,拍了拍手上沾惹的塵埃:「侍中不必為我著急,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。坐坐牢房,換二十萬大軍一線生機,有何不可?」
憑利益也好,良心也罷,他都不虧。
「我發現自己從前,好像錯看了你這個人。」傅伯廉盯著他的線條溫潤的側臉,「或許伯謹說得不錯,你的確是他見過除了他女兒外,最有韌勁的一個孩子。」
林伯謹,林澈。
阿玉的父親,謝景明的半個授業恩師。
他垂眸將雪白衣擺的薄塵拍走,語氣並無什麼起伏:「或許,傅侍中此時此刻,才是錯看了我。」他緩緩抬眸,淺色眼眸中,靜水流深,「湛不過沽名釣譽之輩,酷吏做久了,忽然之間想求一份清名,在史書上留下一筆而已。」
傅伯廉正要回話,牢房外傳來一道急切的腳步聲。
他扭頭去看,見著一身戎服的王侍郎匆匆而來。
「傅侍中。」對方先朝他行禮,再看向謝景明道,「謝侍郎為何要幫我?」
揚起的灰塵重新靜下,謝景明又重新撈起來一些枯草,繼續掃床板。
「並不是我要幫王侍郎,而是郡主想要幫你。」他連扎草的動作都不疾不徐,顯得格外賞心悅目,「她不忍心看二十萬大軍送死,情願冒死闖宮門。」他將捆綁的草根塞進圈裡,看向王侍郎,「王侍郎覺得,我要怎麼樣?」
他面上與雲舒郡主再老死不相往來,也改變不了血緣親情。
哪個當哥哥的,能看著自己的妹妹送死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