孫婆院內的那棵老樹鬱鬱蔥蔥開花,花兒躺在席上聽鳥叫。
這一日是她腹痛,下身流出血來。她知曉是怎麼回事,銜蟬十四五的時候就有了,她生生等到十七。孫婆不許她上職,說這是頭一次,好歹歇一天。開春了,孫婆的咳疾好了許多,能下地幹活了,把門裡院外打掃得乾乾淨淨,而後坐在門口等阿公。日復一日。
每每這時花兒都不敢講話,她怕自己心裡裝不住事情,被阿婆瞧出什麼來。她躺的那棵樹,孫婆說打她第一回 來這裡時就在了,那算來至少五十歲了。花兒躺在樹下,那樹木不時被風吹落一朵花落在她身上,她咯咯笑著撫走。笑著笑著,想起阿公,又翻過身去背對著阿婆,看著樹下的螞蟻發呆。
肚子一會兒疼一陣,她「哎哎呀呀」地哼唧故意逗著孫婆玩,待孫婆拿著掃帚拍她,她又咯咯笑。
「往後就真的成人了,可是要懂得愛惜自己。」孫婆一邊教她如何處置,一邊給她講一些禁忌。這些事銜蟬從前講給花兒聽過,是以她聽得不太認真。直至阿婆說道「這個年歲也該張羅親事了」,花兒坐了起來。
「有人來提親了?」花兒問。這些年燕琢城裡年輕的女子不太多,媒婆子心中有本子,哪家的丫頭該嫁了,拉給哪家的男子。往年是不會看花兒的,總覺著她比男娃還不如,這一年人多了點肉,好歹有了點模樣了,自然會被媒婆子盯上。
「阿婆都給打出去了。」孫婆不喜歡媒婆子那些勢力的樣子。上來先將那配對的男子夸出花來,到花兒這隻誇她機靈,說能在白二爺跟前討生活,應當是過日子好手。到了婆家早日添丁、好好孝順婆婆,不會受氣。孫婆聽這話來了氣,給了媒婆子幾句就把人送走了。
那媒婆子夸出花的人孫婆不是沒見過,整日裡遊手好閒,脖子上一搓一道泥都不知道洗洗,好吃懶做的無賴相。那媒婆子也不高興,指著孫婆道:「我說話你別不愛聽,你家那個有人願意娶就不錯了,挑三揀四做什麼!」
孫婆端起一盆水潑那媒婆子身上,讓她滾。
花兒本就肚子疼,聽到這齣笑得更疼。孫婆太過寶貴她,自然聽不得那些話。花兒只覺得媒婆子好玩,好像她若不嫁人就活不下去一樣。
「那人是個無賴,也沒有營生,一家人湊不出一雙勤快手來,靠著變賣祖宗的家產過日子。那家產也已然要搬空了!要那媒婆來,無非就是看著我在白二爺那謀差事,琢磨著要我賺錢養一大家子呢!呸!怎麼不餓死!」
「你就是一輩子不嫁人,也不許嫁那麼個玩意兒!」孫婆點花兒腦門子:「別笑!孫婆告訴你,那男子也是要分三六九等。家裡可以窮,但人不能懶。夏天雨水多,哪怕你接點雨水,把身上里里外外洗乾淨,都算是全乎人。你阿公何時像他們一樣了?那衣裳打著補丁呢,但都乾淨。」
花兒聽阿婆念起阿公,心中一陣難過,忙把頭扭過去指著樹上的鳥:「阿婆,它要搭窩!」
「搭就搭,莫管它。鳥也要有家。」
「嘿嘿。」
花兒笑了聲,藉口飯莊有事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