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榮這天起晚了,聽到她的笑聲才驚醒。洗漱完到院子裡時,顧冬生和杜小嬋正在撲雪人,在地上滾出幾個全身大的印子。顧冬生抓著鄰居家的貓,按下一串梅花。周榮照常過去樹下練刀,樹枝上的雪跟著撲簌簌抖落。他抬頭四顧,像是頭一回來到淮南,看什麼都新奇。
藥鋪里沒人光顧,吃過早飯後,他就去外面走了走。
臨街幾家店已經卸了門板,有人蹲在門口扇著爐子,正在烤著餅。旁邊大湯鍋里咕嘟冒泡,香氣濃郁。空氣脆冷,行人稀少,偶爾能聽到說話聲,還有隱約的犬吠。
他這回走得遠,一路到了運河邊。大貨船都運糧去京城了,還沒回來,剩下零星幾隻也攏在岸上,無人出航,船篷上落滿了雪。
周榮一個一個腳印往前走,經過潘樓後面那個小巷也沒停下。又是兩個月屈指而過,聶臻的臉在印象中似乎也模糊起來。只是有時候幹著活會忽然停下,聽到自己的呼吸聲,感到明滅的爐火照著他的臉,嘴唇似乎在無意識地翕動,念著聶臻,聶臻,聶臻。念到最後,已經不知道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。
他沒披斗篷,就這麼悶頭往前走,一直走到身上被雨雪沾濕,臉也被風颳得開始生疼,才返身往回去。到了白天,路上車轍碾過,雪都化成了黃的爛泥,踩在腳下咕唧響。
走到一半,雪泥在腳下呻吟的聲音消失了,天地寂然,只剩濃霧翻湧。他明白又可以見到聶臻了,便放慢了步子,甚至想在白霧中再延宕一會兒,把這片刻的期待再拉長一點。
走出大霧時,還沒看到其他人。天色只是蒙蒙亮,幾棵樹擎著光禿禿的枝幹站在陰影中,樹上停了兩隻烏鴉,投下兩道陰冷的視線。
靠牆的地上有一個籃子,一個袋子,還有一捲鋪蓋,似乎都是給他準備的。籃子裡裝著白米,豆子,清水,袋子裡放著筆墨紙硯,鋪蓋很舊了,印花褪了色,摸上去有些薄,上面貼了一張紙條,寫著「閏字四號房」。
烏鴉已經不見了,被注視的感覺卻越發濃烈。
不會再有人過來了。周榮低頭看著腳下,終於明白過來。不然地上的東西不會只有這一份。
莫非無雙騙了他們,那個紅繩的作用根本不是讓他們碰到她,而是把他們拆開?不,一個東西的用途不會跟它在現實中的用途相悖……可能是要從這裡進去,才能見到其他人。
周榮收拾起心情,抓起鋪蓋背上,把袋子一併塞到食籃里,轉身便去推門。門無聲地向內打開時,他猛然瞥見上面多了張布告。字是用端楷寫的,一筆一划都有肅殺之氣:
本次會試共三場,為期三天,望各位舉人抓緊時間入場,嚴守考場規矩。
一,不得交頭接耳,私相傳遞。違者以作弊論處,一律斬立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