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東陽的語氣輕得就像陽光下的塵埃一樣,他沒有淌下一滴眼淚,卻無端讓人的手足重逾泰山,他眨眨眼說:「可就是這樣,我也能沒救下他。我真的竭盡全力了,可有的事並非我們盡力就能如願以償。我只得將教訓牢記在心,若有下次再做得更好……譬如這次,若你不幸下獄了,老夫一定記得提前去打點獄典,再插幾個自己人,至少能讓你保住性命。」
李東陽的語聲一頓,月池的淚益發洶湧,她拉起被子蓋住了臉,卻不敢發出一絲聲音。直到這一刻,她還在擔心自己的模樣漏出女態。李東陽摸摸她露在外面的頭髮,繼續道:「可若是那一年,老夫就因心灰意冷辭官回鄉了,我們也就沒有這段師徒之緣了。含章,你是個福慧雙修的孩子,你志向絕不只是在山野做一個閒人,這只是一道小坎,如今看著深達千尺,可一旦跨過去了,你便會發覺,不過爾爾罷了。」
月池的胸口仿佛壓了一塊巨石,她躲在黑暗的被子裡,感覺下一刻就要窒息而死。這兒太可怕了,她明明是個正常人,卻被一群怪物用異樣的眼光看著,朱厚照還想讓她也變成怪物。她不想變成怪物,她只想做個人。可她好像,無論在哪兒都做不了人。
她緊緊咬住自己的手,在被子裡悶聲道:「可是我,我跨不過去,我受不了了……」
李東陽的動作一頓,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:「你可知,老夫因何為你取字含章?」
月池一愣,難道不是含章可貞的意思嗎,李東陽道:「 《典論》有言『魏太子丕造百辟寶刀三,其一長四尺三寸六分,重三斤六兩,文似靈龜,名曰「靈寶」。其二采似丹霞,名曰「含章」,長四尺四寸三分,重三斤十兩。』含章是魏文帝的寶刀,而你亦是萬歲手中的利刃。含章,含章,寶劍鋒從磨礪出,梅花香自苦寒來啊。」
李先生最終在天明時分離開了,月池慢慢從被子裡鑽出來,她仿佛從水裡鑽出來一樣,紛亂的髮絲貼在她緋紅的臉頰上。貞筠沉默地擰乾帕子給她擦臉,她一向是最多話的人,可這會兒卻什麼都沒說。大福艱難地扒著床沿,它不斷地搖著尾巴,一下下地用濕漉漉的舌頭舔她的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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