據此,她提出了相對公平的條款, 一方面要求汗廷和各部落進獻厚禮,以彌補軍費的消耗,另一方面在通商之契上,她又注重保全韃靼的利益。在貢市上,她提出, 每歲一貢,汗廷獻馬十匹, 亦不剌和滿都賚阿固勒呼獻馬八匹,其餘大小諾顏,大者獻馬四匹,小者獻馬二匹。而這些馬會被明地官員劃分為上等、中等和下等。上等馬給官價十兩,中等八兩,下六兩。此外,順義王和大小千戶承擔約束之責, 只要邊境無恙,朝廷便會給予順義王及大小千戶一定賞賜, 多是蒙古急需的布、絹、糧食等。
在民市上,眾人商議決定先暫時在大同左衛迄北威虜堡邊,宣府的張家口邊, 山西的水泉營邊, 開放三處民市。為了維持市場秩序, 各部落首領需遣精兵三百,嚴防塞外盜竊搶劫等事宜,而各軍鎮的明軍也會派遣官軍五百,來維持市場內的交易秩序。除了商稅之外,不可向兩方的百姓索取錢財,違令者軍法處置。【1】
韃靼眾人探聽到這樣的消息,是大喜過望,這可比他們想得要少得多了。可明廷眾人卻是滿腹怨言。張永一逮住機會,就去找了朱厚照。
果然不出他所料,朱厚照看罷擬定的草案後,眉頭深深地皺起。他不敢置信道:「這是李越的主意?他怎會這麼做。」韃靼人殺了他兩撥下屬,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。朱厚照憶起那日的情形,仍覺觸目驚心。那天他明明是痛徹心扉,切齒拊心。
時間拉回到議和之前。月池明明心愿得償,大仇得報,可心中卻沒有絲毫的喜悅。她長久地在營帳中閉門不出。帳中的香氣十分濃烈,煙燻火燎,她卻渾然不覺,反而極為沉浸其中,好像這粘稠的香霧就能填滿她內心的空缺一樣。時春對她的異常視而不見。每到飯點,她像往日一樣,在桌邊等著她。
經歷了這麼多事,她變得更加沉靜了。過去的她如火一般衝動、熾烈,可現在的她卻似潭水一般幽深。她道:「快來吃飯。」
桌上只有兩碗白粥,不見一點兒葷腥。她們端起碗,勺子在粥中攪和,口中卻在不停地說話。月池道:「也不知道貞筠怎麼樣了。」
時春道:「她一定很掛念我們。」
月池道:「你說,咱們帶什麼禮物回去給親朋故舊好?」
一個小小的伴手禮,她們卻討論得熱火朝天。直到粥化為了寡水,她們才像同時被按了暫停鍵一般,不約而同沉默了下來。帳外的吆喝聲和焚燒聲因此又清晰了。時春只覺這帳中的悶熱讓人窒息。她幾乎是逃也似得站起來,雙腳卻被牢牢釘在地上。她擠出了一個笑容:「說了這麼久,你也累了吧。去睡會兒吧。」
月池瞥了一眼,時春面前滿滿當當的粥,應了一句:「好。」
她靜靜地躺在床上,雙目緊閉,呼吸很快變得又勻稱又平穩。她一下一下數著自己的呼吸,讓胸腔中的震動充盈到全身。她像嬰兒似得蜷縮起來,好像又一次躲進了漆黑的子宮,什麼都看不到,什麼都聽不到。然而,不知過去了多久,時春動身時的悉窣聲還是一絲不漏地傳進她的耳朵中。她在腦海中描摹畫面,噠噠聲是她穿上了靴子,碰撞聲是她拿起了兵刃,而嘩啦一聲則是她掀開帘子,走了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