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屬官道:「您的性子太急了,眼裡又揉不得沙子。這上上下下,哪有不貪的,偏您來了之後,一口氣處置了十來個教諭、訓導,還把學校里的生員也攆出去那麼多。」
李夢陽將桌子拍得山響:「生員名額本就有限,大縣三十名,小縣二十名,府、州才只有四十名!如讓那些矇混過關的人進來了,其他有真才實學的人可怎麼辦?我身為大宗師,當然要還官學一個清白。」
屬官滿心無奈道:「 可那些有真才實學的人,也未必感激您啊。他們只會怪您,莫名其妙加大月考、季考和年終等級總評的難度,讓他們學得越發艱難。」
依照明代的制度,官學裡的生員到了年終時都要年終總評。總評成績為一等、二等,便可以升貢到府學。評級為三等、四等的生員則可以保留縣生員的身份。五等記錄在案,如果明年還是五等,該生員就要除名了,六等則要直接除名,取消生員資格。生員的待遇極好,不僅本人不必承擔賦稅徭役,朝廷每個月還給米六斗,並發放魚肉。
在屬官看來,李夢陽如此管制生員,不僅是斷了他們的仕途,更是斷了他們的生計。難怪人家要破釜沉舟,和他鬧個你死我活了。
李夢陽一時無言以對,他道:「士林尚且如此,何況其他?真真是暗無天日了。」
生員皆有功名在身,衙役不敢隨意驅趕,只能攆走那些越來越多的童生。可童生和生員皆穿儒服,一旦糾纏起來,誰能仔細辨認。有一名生員被推倒,於是,李夢陽的罪狀上又添了一筆。
幸好,南京兵部尚書喬宇等人率眾及時前來,才暫時勸退了生員,平息了這場鬧劇。
李夢陽一見他來,感恩戴德。喬宇嘆道:「獻吉兄莫謝,老夫救得了你一時,卻救不了你一世。南直隸附近的各縣生員、童生,能在這麼快的時間,齊聚府衙門口,怕是有人在背後撐腰啊。你還是先上本請罪,再速速修書向李侍郎求助吧。」
月池收到這封求救信的心情可想而知,鬧到這個地步,李夢陽回來受審已經是不可逆轉之勢了。這是在殺雞儆猴。
劉公公在聽到消息時,就已經坐不住了。他端了一壺芙蓉液並一盤鳳舌,去見了朱厚照。所謂鳳舌即禾花雀的舌頭,為了做出這么小小一碟菜,要差人從南方捕上兩千多隻禾花雀,等送到京都來時,差不多要死上一半。而這剩下的一千多隻,則由最靈巧的廚子,快速拔掉舌頭,再精細烹調,做成這一碟特供皇上的零嘴。而朱厚照只是吃了一點,就說沒胃口了。
劉瑾適時道:「依老奴看,不是這菜色不好,而是陪您吃飯的人,少了一個。」
朱厚照一愣,他瞥了他一眼:「怎麼?你又和人穿一條褲子了?」
劉瑾低眉順眼道:「您這是哪兒的話,人家哪裡看得上奴才,就譬如這碟鳳舌,奴才只想全心全意讓您高興,可旁人見了,只怕就要說有傷天良,過於靡費了。老奴只是怕壞了您的大事,您和人鬧脾氣……」
朱厚照怒道:「朕不是在鬧脾氣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