貞筠忙扶起她,人生最喜,莫過於他鄉遇故知。她不解道:「可你,你怎會在此處。」
女主事感慨萬千:「這要仰賴您的夫君李尚書進言,皇爺頒了旨意,允三十歲以上女官、宮人出宮,入養濟院、惠民醫局、漏澤園和織造局任職,給我們發給俸祿,還允我們自由婚嫁。」
貞筠呆若木雞,只聽她哽咽道:「當年,沈學士教我們讀書時,老是說,『別總想著梳妝打扮,多長點學識,到哪裡都是好的。』年長的姐姐們卻不當回事,眼看著這一輩子就耗在這裡頭了,縱有滿腹詩書,又有什麼用呢。可沒想到,這才幾年,竟然真有走出紅牆碧瓦的那一天!」
貞筠早已積蓄在眼眶中的淚水,終於簌簌地落下。她緊緊握住女主事的手,笑中帶淚:「你比我看得更明白,你比我看得更明白……往日,竟是我自誤了!」
她的聲音嘶啞,既有哀傷,更多的卻是喜悅。那種發自內心的笑聲,讓謝丕聽得神湛骨寒,他再也顧不得避嫌,什麼男女大防,什麼名節操守,俱被他丟到一旁。他奔到貞筠面前:「……你,你怎麼了?這是怎麼了?」
貞筠仰起頭,她拭了拭淚,突然道:「我還記得,我們從寧波往廣州的路上,談及琴瑟笙簫,可是之後一直都沒機會親耳品鑑技藝,這次你想聽我奏一曲嗎?」
謝丕僵住了,他明白這句話意味著什麼。上次,他能胸有成竹地勸回她,可這次他卻再也沒有當時的底氣。他甚至想逃避,種種念頭在他心底閃過,他是為了她好,他可以把她帶走,相信時春派來的護衛也能理解他。可到最後,他還是跟著她,來到鄉間的野亭。
此時又是初秋了,裊裊秋風,木葉下墜,頗有淒清之感。清清的水影中,倒映著薄薄的夜。四周一片寂靜,只有不甘的蟬兒,還在發出最後的嘶鳴。謝丕將琴,擺在案上。泗門謝氏,是千年世家,珍藏無數。他這次往四川赴任,也帶上了先祖謝莊的一架古琴,名為「怡神」。
貞筠做了一個請的手勢,謝丕欲言又止,終於還是心事重重地落座。他的十指拂過琴弦,琴音如流水一樣傾瀉而出。貞筠一下就聽出,是《陽關三疊》。
縱然心同膠漆,臭契芝蘭,可卻分別在即,從此就是天各一方,叫人豈能不黯然銷魂。一疊為折柳傷懷不忍分,二疊是未飲先醉哀可憐,三疊則是未審歸程情最殷。一疊復一疊,傷情復傷心。待琴音終了,蟬鳴都消失殆盡。萬籟俱寂,只有他們的呼吸聲,越來越沉重。
謝丕心如擂鼓,他想到了時春的話,如果他能帶給她幸福,如果他能留下她,那麼不論是含章還是時春,都會祝福他們。那裡是四川,天高皇帝遠,只要她稍改裝束,沒人會認出她來。一直束縛他的心理界限被打碎了,他的手足發麻,全身的血液湧向臉頰,他心中湧起了前所未有的勇氣:「我有話對你說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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