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平生全不記得昨日與她擦肩而過的事,但知道這姑娘一向陰陽怪氣慣了,也不著惱,熟門熟路靠在櫃檯上,自己也抓了一把瓜子嗑:「姐姐,初一要不要開門紅啊?」
楊青青吐出瓜子殼,擺手道:「不要,大過年的我要歇氣。」
任平生見她手裡瓜子快吃完了,趕緊把自己手裡的倒給她補上,嘴甜道:「好姐姐,你就幫幫忙嘛,今天接了這一單,今年都有紅線牽!」
楊青青噗嗤笑出聲來,佯裝用力地拍了任平生幾下。她死得年輕,活著的時候女紅出眾,天天在家做繡活補貼家用,眼睛都差點熬瞎了。父母兄嫂都捨不得這筆進項,如花似玉又賢名在外的一個女孩,生給她留到二十多歲才說了婆家。雖然老姑娘能找的也不是多好的相公,但她還是高高興興給自己繡嫁妝,誰承想還差幾天就拜堂了,她連夜做活,累得趴在桌上睡著了,燭火倒下來點著她的頭髮,又引燃了滿屋子繡好的衣裳被褥,人就這麼沒了。
死了之後來了棺門巷,開個裁縫鋪子,還做老本行,沒有爹娘兄嫂天天催著她捏針掙家用了,日子快活不少,活路也全憑心意接。她生前白日黑夜的出不了門,死後最愛出去逛夜市,因此也收銀子,也收頭髮。但最掛念的,還是她那沒拜成的堂,棺門巷裡人人皆知,要哄楊青青高興,就得說些找對象的吉祥話。
大過年的求人辦事,任平生乖覺,給她挑的頭髮都是連著頭皮剝下來的,黑油油又粗又亮。果然話一出口,頭髮又掏出來,楊青青也不再陰陽怪氣了,笑嘻嘻地答應儘快給任平生做幾身棉衣。至於他為什麼還訂了小孩子的衣裳,楊青青從不多這些嘴,問都懶得問一聲。
任平生本也可以去巷子外頭找活人的鋪子做,但楊青青的手藝不一樣。她會發繡,拿頭髮當絲線,少年人的頭髮黑亮,老年人的雪白,還有病餓孤苦,青黃赤紅,種種顏色。她這樣正經的女鬼,以髮絲入繡,做出來的衣裳辟邪強身,更關鍵的是,能幫助掩蓋萍萍的氣息。
在地府的通天手眼中隱藏一個活人,任平生沒什麼把握,他只是用盡一切辦法,不顧代價去做。就好比他昨晚連夜封住畢強家的院子,直到此刻都還能感受到鬼胎沉沉顫痛,仿佛一隻茶壺摔裂了縫,再抖一下就要碎了一般。
他也不想搞清楚,究竟是什麼代價嚇怕了莫望,讓她睜眼看著任平生的娘親萬劫不復,一場雪把他淋得熱血沸騰,一心只想著,莫望不敢的,他敢。
第28章 年夜飯
白日裡的爆竹聲聽著是很寂寞的。
任平生一路往回走,一路聽著巷子外傳來的人間聲響,仿佛又活了回去,回到自己還是個人的時候,每每過年,裹著能找到、偷到、搶到的一切保暖的東西,躲在橋洞旮角中,聽著別人家團圓的聲響。
那幾天往往是任平生最安靜的時候,不到要餓死了,都不願意挪動一下去找吃的。他總是靜靜聽著,偷偷看著,什麼壞事也不去做,就當自己不屬於這人世間,不去驚擾任何人的悲苦或喜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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