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一年裡,他是如此忽近忽遠。
九月初七,已近子時。賢首國師明日進宮為太后講經,我便幾乎一夜未眠,將慧苑交代的幾卷經注反覆研讀。
阿暖在旁為我掌燈,悄悄說道:「聽聞太后偶感頭痛,宜孫娘子本睡下了,又去安福殿將守在竇德妃身邊的醫佐叫回了。」
從敏臨盆就在這兩日了,我心裡越發擔憂。可太后不適,夜裡留在宮內的醫佐本就少,從安福殿召回也是理所當然,此時若再去攔著,只怕我與從敏都要遭罪。
「從敏那邊一切都好嗎?」
阿暖輕輕點頭,「安福殿傳過話了,叫娘子放心。」
我便放下心來,將經卷翻過,「從敏身子素來不錯,想來是無事的。」
一卷一卷,翻來又覆去,嘴巴隨著眼睛的疲累一起支撐不住,我不知是何時睡著的。
雞鳴之初,晨曦的第一縷光線接觸到太初宮的時候,我被安福殿的好消息吵醒。
從敏生產有驚無險,母子平安。
懸著的心終於落下,我長舒一口氣,忍不住眼角眉梢的笑意,拉住身邊候著的阿暖,胡亂說著:「終於啊,三郎,從敏有了三郎了。」
太后在瑤光殿內召見賢首國師之時,亦是喜笑顏開的。
幾刻之後,他也來了。
他上前行禮,問安過後,略顯任性地對太后說:「兒子可是來為三郎討名字的,阿娘可不能只顧高興。」
太后哈哈一笑,揶揄幾句,俯身書案,提筆寫下二字:隆基。
隆基,我在心中默念……李隆基。
賢首國師在旁盛讚此名,他亦雙目含喜,與太后相視一笑,竟真顯得一室溫馨。
一片笑語中,婉兒手持奏帖而來,神情凝滯。
我的心頭掠過一絲不安,見她環視四周,停頓片刻,才向太后稟奏道:「昨日新豐慶山有小地動,荊州俞文俊上書稱,『今以女主居陽位,反易剛柔,故地氣隔塞,山變為災。臣愚以為宜側身修德,以答天譴。不然,殃禍至矣!』」
以地震為天譴,逼太后還政皇帝,這個俞文俊要害死他了!
婉兒一語奏完,殿內已是寂靜無聲。我慌忙看向太后,卻實在看不懂她的喜怒。而太后身旁的他,也是一動不動,只有起伏的呼吸略顯凌亂。如此這般突然,恐怕他也不知如何解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