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敏死前那種徹骨的恐懼和戰慄捲土重來,沒頂而至的絕望和陰冷將人生生撕扯成兩半。
為什麼?為什麼我身邊的人要一次又一次承受這樣的苦難?為什麼不能放過他們?
「娘子」,阿暖匆匆跑進來,連絲履也未脫,急急到我身邊,喘著粗氣說道,「公主府的消息,安郎君在宮裡,奉御醫佐都在精心照料,說是性命無虞了。」
我呆呆地張口,幾次三番卻吞吐不出一個字來,心中翻江倒海,難以名狀。
「究竟是什麼回事?來俊臣用刑,怎麼會驚動宮裡?」眼中一片混沌,實在不知過了多久,才想起這其中的疑問。
「娘子,東宮的宮人不堪重刑,都已畫壓伏罪。只是輪到安郎君時」,阿暖深吸了一口氣,「他搶過了刑房的橫刀,說要用自己的心,來證明皇嗣殿下的清白。」
身子突然變得不堪重負,我伸手撐住自己,不知要如何接受這件事。
性命無虞……幸好是性命無虞……
一段被我壓在心底、不願觸及的回憶刺入胸口,我在須臾間變得呼吸困難。
陛下那日要我拿出證據,證明東宮妃嬪沒有厭勝,我反問她,沒有做過的事,要怎麼證明清白?
平簡所遭遇的,是一模一樣的事,可他竟做出了如此慘烈決然的反應。
剖腹剜心,來證明李旦沒有謀反……安平簡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?他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嗎?
他為何要如此?是為了芳媚後半生的依靠,還是……
心中被壓著千斤重擔,喘息艱難。其實這麼多年,平簡對我如何,我心中有數。
那些若有似無的撩撥、真假參半的戲言,與他和芳媚的故事糾纏在一起,早已不是坦坦蕩蕩的少年情義。
我從來不去想,不去觸及,是因為我與李旦、他與芳媚的情是既定之實,旁生枝節,對我們所有人都不是好事。
可到了現在,種種情狀,無論如何,必得張本繼末、一清二楚了。
「公主可有說,平簡何時會回安宅?」平復許久,我轉頭問向阿暖。
「總要等上幾日,安心修養時才能回來。公主說陛下特意下了詔,以縣伯之禮相待安郎君,皇嗣一家也都回到東宮了。」
聽到阿暖說起皇嗣,我才緩過神來。
這是一步死棋,棋面僵到除了仰仗賢首國師,別無他法,卻還能在此處絕路逢生。
公主府幾乎每日都有消息傳來,告知平簡的情況。
我給佛授記寺送去了書信,便日夜守在安宅。不為別的,只想等平簡回來,悉心照顧他。
我、我們,對平簡的虧欠,太多太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