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平公主傳來書信,陛下恩准東宮的人出宮,於壽光縣主府出席賓宴。公主自然是要去的,安平簡也被賜宴。
平簡牽了兩匹良馬,我又添上精挑細選的馬鞍,一併作為賀禮送去了壽光縣主府。
我同平簡一起踏進縣主府的時候,賓客絡繹。如此熱鬧的情形,實在很難叫人相信,主人剛剛從冷寂陰寒的東宮走出。
我在一片喧鬧中,心跳得突突地快。
我終於能見到他了。
宴席之上,載歌載舞,笙歌鼎沸,而他一身孤冷,頎長的身影緩緩落座,靛青色的圓領袍掩在高朋滿座之間,格外不顯眼。
偶爾幾眼的抬頭,近鄉情怯,我竟不敢一直看著他。
他離我這麼近,又這麼遠。
「團兒?」平簡低沉的嗓音在耳側徘徊,我突然清醒過來。
「我同你去透透氣吧。」平簡笑看向我,面容和煦沉靜。
我點點頭,轉而又道:「我自己去吧。」
他沒有多言,點點頭便接著靜聽笙笛和鳴。
一路碎步小跑,喘著粗氣停在縣主府前院僻靜的角落,心中半年的鬱結噴薄而出。
如果涉足朝政皇權,我就一定會變成陛下的樣子,視骨肉親情、無辜性命如無物,那我到底還能不能走下去?該不該走下去?
這大半年的渾渾噩噩與暗自蹉跎,沒有前路,沒有出口,就連佛經論典也不過杯水車薪。
午夜夢回,一個陌生男子的臉頻頻出現,面目猙獰。而那首《綠珠篇》,即便我再不願,也一字一句地刻進了心裡。
喬知之被侍御史霍獻可治罪誅殺,未累及親眷宗族。
阿羅憑藉自己的聰慧和武延基的相助,成為魏王府的偏房良妾。
這一切都太過刺目刺心。
左肩托住了一陣溫度和力量,白淨纖長的大手搭於其上,癒合後的傷口留下了深淺不一的疤痕。
一陣夾著苦味的清甜鑽進鼻尖。
我屏住呼吸,整顆心都懸在空中,身體僵硬得動彈不得。
「是你麼?」我含著哭腔問道。
左肩上的大手緩緩滑落,順著我的胳膊一路向下,順勢牽起了我的手,掌心的溫度漸漸襲來,堅定有力。
「跟我來。」
我轉過身,亦步亦趨地隨著他,眼裡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靛青。
一聲吱呀的響動,眼前的人迅速轉身,將門扇掩住,就著這個動作,將我揉進懷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