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重俊似乎從未料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,他愣在原地,支支吾吾道:「太……太子?我是……庶出的三子,不該……我的。」
「太子妃雖不喜歡你,可更不喜歡身為庶長子的平恩王。況且,平恩王左臉有疤,一國之君不容儀表有失,太子殿下就是考慮到這個,也不大會真的立他。三郎,只要你開解自己、安穩度日,入主東宮便是指日可待的事,日後登基為帝,你阿娘也能被追封為皇后。」
我隱瞞了李重福在李重潤之死中所扮演的角色,只將自己對未來太子的推測說與他聽,給他一個在冰冷的家中生活下去的希望,也給阿姊和仙蒲、裹兒鋪上一條後路。
「韋姨是太子妃的妹妹,將這些話都掏心掏肺地告訴我,就不怕太子妃生氣嗎?」李重俊已被我的話打動,不無擔心地問道。
「重潤待你如何?他難道不是阿姊親生的孩子嗎?我待你好,不為別的,只是覺得你值得如此」,謊言已經信手拈來,我在心中不斷嘲笑著自己,「從前有重潤,我便沒有出面,如今也不用避嫌了。」
李重俊直直地看著我,眼神卻迷茫渙散,似乎透過我的面容,看見了他從未謀面的母親雋娘。
二十歲的李重俊,像個孩子一樣哭得肆意。
長安三年的正歲,回到長安後第一次過年,宮中宴飲十餘日不斷,等到終於做完諸多雜事,已近上元節了。
馬車裡攏著炭盆,我在一片融融的暖意中靠在他的肩上,昏昏欲睡。
「回府的路途很近,你等到榻上再睡吧。」他攬著我,側頭低聲說道,溫熱的呼吸噴在我的鼻尖。
我忽然反應過來,急忙說道:「遣人把玉娘送到隆慶坊的臨淄王府吧。」
「嗯?」
「臨淄王的那隻猞猁,說是下人照顧不周,想叫養過凝雨的玉娘過去看看,我瞧著玉娘也很願意,就答應了。」
他的眉間閃過一瞬不易發現的警覺,卻沒有多說什麼,只是掀簾安排護送玉娘的事情。
「掖庭的事……怎麼樣了?」
我按了按眼眉外側,嘆了口氣道:「和玉娘一起查了許久,倒是有兩個年歲相當的小娘子,一個是從前琅琊王李沖的孫女,一個是范陽王李藹的小女兒。」
攬在我肩頭的大手緊了緊,他低頭在我額間印下一吻,「我知道掖庭的娘子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,也知道你這次有多為難。」
「崇昌觀與相王府一牆之隔,等修好了,持盈隨著豆盧孺人搬進去,她的婚事就不會再被惦記了吧?」
「團兒,謝謝你。」
我縮在他的懷裡,嘟嘟囔囔地說道:「持盈是你的女兒,也是從敏的女兒,我不可能眼看著她嫁去吐蕃的。」
「本該讓持盈親自去拜謝你,可……」
「我知道」,我打斷他的話,「自從我阿姊回到洛陽,豆盧孺人便屢次推脫,不願見我,只贈以金帛食酒。這次持盈的事,她有書信送來。」
「看樣子,你也毫不介懷。」他竟有些訝異。
我微微點頭,「豆盧孺人在我落難時給我居所,在我自苦時親自開解。如今我身為太子妃親妹,她反而避之不及,我明白的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