荊白早就有這種懷疑。畫被毀了,副本卻一點沒有出去的跡象,他一路從湖上追到假山前,就是想找到這鍋湯具體的位置。這條線索是被柏易生生切斷的。
想到這裡他很難不生氣,柏易像是猜透了他的心思似的,不給他開口的機會,卻又說了一句更叫他生氣的話:「湯確實在這扇門背後。別動這門了,你進不來的。這是個雙向門,我一進來就鎖了。」
荊白一瞬間怒火攻心,他用力捋了一把額前濕漉漉的黑髮,語速飛快地問:「為什麼騙我?為什麼鎖門?你想自己一個人出去?」
話一脫口荊白就後悔了。
他平時不愛說話,但凡開口,都是過了腦子的,口不擇言這種事此前在他身上從未發生過。他明明沒有懷疑過柏易的用心,卻在惱怒的時候說了這樣錐心的話。
柏易這次沉默了好一會兒——或許也沒有多久,但是他一不說話,荊白就覺得時間變得格外漫長。
荊白甚至感覺自己的情緒此刻並不受他自己控制,更像一根弓弦,被柏易的沉默無限地往外拉扯,時刻等待著一聲被繃斷的巨響。
他閉目忍耐了片刻,在這根弦將要扯斷的時候,柏易嘆了口氣。
他的聲音很疲倦,荊白從來沒聽到他這麼疲倦過,可竟然又意外地平靜。
他說:「我已經出不去了。」
荊白聽到了,但他更希望自己聽不見。他的身體不自覺地蜷縮起來,像是一個抗拒的姿勢,那頭的柏易卻看不到。他還在說話,語速甚至變得更快。
荊白只是應,聽到一句應一句。
最後,他站起身來,除了繃得緊緊的下頜線,青年的神情已經重新恢復了空白。
「知道。」他在鐵門上輕輕敲了兩下,說:「我走了。」
他沒有等那邊回應,也沒再駐留,低下頭,離開了這個小小的空間。
在漆黑狹窄的密道中,氤氳的水汽中,他走得很快。左手虎口上的傷口原本已經止了血,但因為他過於用力地握著燭台,又擠壓出新的血液,滴滴答答落在地上。
荊白面無表情,繼續向前走。
寂靜的密道里,只有他鼓點一樣密集的腳步聲,因此在踢到某個東西時,那聲沉悶的聲響也顯得格外突兀。
荊白走得太快了,被那個東西猝不及防的一絆,險些整個人摔下去。好在出色的平衡能力讓他及時扶住了石壁,也讓他從那種巨大的空洞中緩過神來。
密道里的障礙物不就那一個嗎,柏易用來騙他的,羅山的屍首。
荊白神色都沒動一下,他跨過那具屍首,但往前走了兩步,腳步就忽然一頓。
腳下的觸感很熟悉,他在來路上踩到過。
細長,堅硬,他當時拿燭台照過,發現是做燈籠的竹條。
「我已經出不去了。」柏易說的這句話忽然響徹他的腦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