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彤身形高挑,站在他這鐵塔似的身形前面,也沒有顯得太矮。看他伸出手來,她身軀本來在微微發抖,被他一按,立時垂下頭去,好像失去了意識,再也不作聲了。
大漢將季彤交給身後的紙人,四個持叉的紙人齊齊轉過身,面向門口,像搬運什麼貨物似的,將昏過去的季彤直接抬了起來。
羅意忍得手指根根攥緊,這時才回想起,路玄曾經提到過,被帶走的人會失去意識。可看季彤無知無覺,任這幾個紙人擺布的樣子,心裡還是一陣難受。
他現在還能站在這裡,是因為季彤主動站出去認了罪。哪怕是為了季彤,他現在也只能保持沉默。
他必須儘可能地用自己的雙眼去看、唯一的一隻耳朵去聽,再用腦子巨細靡遺地記住,以便去求助的時候,可以不漏掉任何細節。
進了門的紙人已都背過身去,為首的紙人大漢,此時便落在了隊伍的最末。
他將鋼叉重重往地板一砸,朗聲道:「陳氏既已歸案,現便押解過堂去也!」
前面抬著季彤的紙人忽然齊齊回過頭,四張畫著花臉的五官變作一張苦相,擠眉弄眼地對視了片刻,才有一個紙人小聲提醒道:「大哥,莫慌安——山都還沒有喊,大家還不曉得的嘛。」
這似乎是他們私下對話的語氣,和方才宣告式的喊話,聽上去連口音都不大一樣。紙人大漢動作頓了一頓,將叉子舉起來,紙做的雙手靈巧地掄了無數個轉,竟把這把鋼叉舞得獵獵生風。他舞動時,叉上掛著的銅鈴便在精鋼打造的叉上晃動,不住叮噹作響,清脆無比。
羅意一看這紙人大漢拿叉子就緊張,可只見他舞,不見他做別的什麼,又只能在一旁看著。直到他舞畢,將鋼叉往地上重重一跺,放開嗓子道:「走嘍——」
似乎步驟終於對了,四個紙人同時眉開眼笑起來。黑漆漆的眼眉笑彎了,寬而圓的蒼白紙臉上,浮著兩坨喜慶的紅暈,他們像春遊一般,一隻手輕鬆地抬著季彤,一面只管放聲喊道:「走咯——喊山去咯——」
外面站得影影綽綽的紙人們也跟著歡喜無限,像是你傳我、我傳他一般,聲浪一層層由內向外,紛紛歡呼道:「走咯——喊山去咯——」
抬著季彤的紙人們齊齊地舉步,將她抬出了房門。
落在隊伍最末的紙人大漢將手中的鋼叉高舉起來,手中不斷搖晃。叉上的銅鈴不斷碰撞,發出聲聲脆亮的聲響,連門外浪潮一般的歡呼聲都無法完全淹沒。
紙人來時隊伍安靜嚴整,走時卻歡欣鼓舞。羅意追出去,想記住他們的去向,可他們像潮水一般涌過羅意身邊,擠著、碰著、挨著他,讓他跌跌撞撞。整個隊伍更是熱鬧得幾乎沒有隊形可言,有的走著,有的蹦著跳著,唯一相同的,便是個個喜氣盈腮,笑容滿面。
羅意在紙人隊伍中被晃得眼花繚亂,他仍在盡力追趕,可紙人們的動作頻率漸漸也變了。方才看到的,手舞足蹈的,蹦著跳著的,正常走著路的,所有紙人的動作都加快數倍。
羅意根本無法再跟上,而且它們驟然加快的速度,使得原本就無序的隊伍更加擁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