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青崖不免有些絕望,凝視著她的側臉,想到她正乖乖地躺在自己身邊,哪裡也去不了,精神一松,漸漸合上眼。
沒睡多久,便被外面說話吵醒了,是杜蘅的聲音。
「……真的是要事!糟了糟了!」
楚青崖從藥盒裡找了兩朵棉花,給她塞到耳朵里,披衣下床出去,冷著臉打開門:
「什麼糟了?」
杜蘅急得冒汗,「大人,您不是說給陛下上了摺子,撤掉田安國的名次嗎?桂榜一個時辰前貼在貢院前門上了,第一名解元,就寫著『田安國』三個字!」
楚青崖屈指抵住太陽穴,重重地按了按,深吸口氣,「都換上公服,備車。」
榜是午時貼上去的,車走到城東南的貢院,正趕上一大群學子圍在榜下指指點點。
「怎麼回事……」
「田少爺不是開考前就死了嗎?」
「不會是太想中舉,魂魄飄回來考試吧。」
「積點口德,小心他晚上來找你……楚閣老來了!」
頓時,學生們有站著作揖的,有彎腰拜見的,也有跪的,姿態各不相同。
八個玄衣皂靴的侍衛在前方開道,手持儀仗,四駕的大車上下來一人,緋袍烏紗,秀骨清像,廣袖如流雲蔽月,半遮住一身肅殺之氣,正是當朝最得聖上倚重的文華殿大學士。
他走到桂榜下,抬首細看片刻,負手淡淡道:「你們都是豫昌省籍貫的生員?」
「是。」眾人異口同聲道。
楚青崖踱了幾步,冰冷的目光從每個人臉上掃視過,「功名在身,可見官不跪,你們這些參加鄉試的人,都考過了秀才,通過了三年一次的歲考和鄉試前的科考,一層層地篩上來,實在艱辛。跪下來的那幾個,都免禮,站著回話。」
他走到一個跪拜的學生面前,親自扶起來:「敢問閣下年歲幾何?讀了幾年書?考了幾回試?」
那考生是個老秀才,兩鬢都已斑白,做夢也想不到一品大員會同自己說話,激動得熱淚盈眶,「閣老見笑,草民今年五十四了,七歲時老母賣了家裡生蛋的雞,送小人去讀私塾開蒙,二十四歲那年考中秀才,今年已是第十六次參加鄉試了,卻還是名落孫山。慚愧!慚愧!」
楚青崖從袖袋中取出一錠雪花銀給他,贊道:「老驥伏櫪,志在千里,若次次都來,考到六十五歲,朝廷按例賜舉人出身。」
老秀才接了銀子,喜不自勝,又垂淚道:「小人雖不才,卻讀了幾十年聖賢書,懂得君子不受嗟來之食的道理,倘若六十五歲還不能中舉,便安安心心在鄉里做教書先生了此殘生,萬不敢叫朝廷為我這等草包破費。」
楚青崖又問了幾個下跪的生員,回答相差無多。他一一施了銀兩,走回榜下,朗聲道:「你們可都聽到了?寒窗苦讀,何其不易,為的就是有朝一日登上朝堂,食君之祿,為君分憂。你們中間,見了本官跪著的,大多年歲已高,是把讀書科舉看得比命還重要的寒門子弟;站著的,大多年輕氣盛,衣著不凡,是飽讀詩書的富家之後。然而,恰恰有那等人,心術不正,狂妄自大,視國法為一紙空文,污了讀書人的清譽!」
他指著桂榜上蓋的玉璽印,「賄賂考場官吏,私藏夾帶,更甚者槍替,向來考風清正的豫昌省,怎麼本官一來,種種舞弊手段就大行其道了?是本官查得嚴,還是過去考場管得松?本官身為鄉試總提調,考生里有幾個使了伎倆,看得一清二楚。蓋了皇章,便是坐實欺君之罪,本官特意保留了原本排名,叫你們看看,這些欺君罔上、占用中舉名額的奸猾無賴,是如何受到國法嚴懲的!頭一個就是犯了槍替之罪的田安國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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