果不其然,下一眼便望見他們中間那赫然熟悉的身影。
張鄜高冠漆袍,兩肩如刀裁般平闊地舒展而開,氣勢沉峙,身姿直挺,仿佛一柄生來就該立在雪中的劍一般。
美中不足的是,他額上有一抹顯眼的傷痕,似是被什麼東西砸出的血口,在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中顯得格外突兀刺眼。
「裴尚書好、吳尚書好、李尚書好……」
鍾淳胸中憋著一口氣,將這些重臣倒豆子般的問候過一遍,最後才輕飄飄地撂下一句:
「丞相好。」
「……」
吳崇檢嘴角抽了抽,用眼神詢問身旁的裴清:這又是演得哪一出?
朝中禮節有尊卑親疏的講究,被這十三殿下這麼一通亂喊,裴清反倒一下子被喊成成這群人中地位最高的了。
裴清心中苦笑,不動聲色地回了他一個眼神,輕輕搖了搖頭:
——丞相與殿下的私事,又豈是我等外人能勘尋的?
「咳咳……殿下可是來同陛下請安的?」
李淮率先打破了這詭異的靜默,朝鐘淳問候道:「陛下方才……剛動了怒,現下應當正在氣頭上,許多太監宮女都跪在外邊呢,殿下若是真想進去探望,不妨待明日陛下消氣之後再去?」
順帝因皇后與太子屍身損毀一事大發雷霆,當著六部群臣的面直接將裝著沸水的茶盞摔到丞相頭上,驚得眾人齊齊跪地磕頭以平聖怒。
直到丞相張鄜跪請暫卸官職,甘願入五台山為先皇后與先太子之靈祈福十日以贖怠職之過,這場風波才算暫時平息下來。
「多謝李大人,那我便明日再來向父皇請安罷……」
鍾淳看見張鄜額上那道不遮不掩的傷,心口又莫名其妙開始不住地犯疼,暗罵自己道:
——你替他心疼什麼!
他都心甘情願替別人做挨刀的活靶子了,用得著你心疼麼!
真是多管閒事賤得慌!
剛剛邁了步子,便聽見後頭傳來那人熟悉的聲音:
「殿下近日可安好?」
「……」
鍾淳心中那股火氣又不合時宜地冒了出來:「不勞丞相掛心,吃得好穿得好睡得好,好得實在不能再好了!不是有句話說得好麼,『若無閒事掛心頭,便是人間好時節』,我現下發覺『若無閒人掛心頭』,『人間亦是好時節』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