嚴況將手中筷子一擱。心道韓紹真這句句不提「回京」,卻又句句不離「回京」,果然真情十分八分假,剩下兩分還是為了算計。
按照先前約定,明日返京。今夜韓紹真卻將他約來此處拘著,分明是怕他帶著程如一跑了。
見嚴況毫無反應一言不發,盯著酒壺,韓紹真只好無奈道:「好好好,我喝……喝就是了。你這孩子,自小便事事不肯讓步,是我把你給慣壞了啊……」
聽對方又提起往昔舊事,嚴況不由眉頭一緊,顯然不想再聽,好在韓紹真沒再繼續念叨,而是嘆了口氣去斟酒自酌。
眼見韓紹真又是一飲而盡,嚴況方才開口道:「韓相爺手下從不缺能人異士,何必執著於嚴某一人。」
「你……怎麼跟老夫永遠是這般論調……」韓紹真卻似有些不悅,方才兩人剛有些緩和,此刻嚴況冷言冰語又將他拉回現實,許是酒水上頭,他這回沒再一笑而過,反將手中酒盞重重擱下。
「你為何總將老夫想的如此不堪?你我血濃如水,你是老夫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……這、這話總不假吧?」
嚴況這回終於忍不住了,直接開口反駁道:「韓相爺說這話的時候,難道忘了韓凝?丞相府唯一的小公子,原來在他的生身父親眼裡,竟連親人都算不得?」
韓紹真一愣,竟像是全然忘了這回事一般,仿佛韓凝還真不是他的兒子,只是個無足輕重的陌路人罷了。
韓紹真神色一沉,心知當下反駁也不是,承認也不是,最終只冷哼一聲道:「你提他作甚?他不過是灘扶不上牆的爛泥,不給老夫惹事就已是祖墳冒了青煙,難不成老夫還能指望他些什麼?」
「是。是他心性太過純良,縱使愛你敬你,也不配做你的棋子。」
「你……」聽得嚴況此言,韓紹真神色卻有些難看,他清楚,嚴況這話不全是在替韓凝打抱不平,更多則是在告訴自己——
過往休提,你不過是把我當做棋子罷了。
韓紹真沉默片刻,蹙眉自斟酒一杯飲下,抬眸又對上自家侄兒冷漠的神色。
「況兒,你總以棋子自居……可你,太不惜命。」
韓紹真話至此處語調稍頓,傾身湊近之時,面上卻隱隱生出些陰鷙色彩來,一字一字抑揚頓挫道——
「不惜命的棋子……不能要。」
嚴況目光不移分毫,冷聲回敬道:「跟著韓相公做事,哪有惜命一說。」
……
程如一背著包袱在房間裡來回踱步。屋內一片漆黑,是他早早熄了燈裝睡,而房門外兩道人影把守,正是韓紹真留下的隨從看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