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這麼一句話,險些擊潰了霍長庭好不容易壘起的心防。
眾人都在說說笑笑,祈求團圓,就連顧長思也是,只有他一個人不知團圓知離別,也只有他一個人祈願今朝,不敢展望來日。
他等不到來日了。
霍長庭緊緊回抱住顧長思:「阿淮……」
我該如何告訴你,我還能把什麼留給你。
我不想看見你哭,也不想看到你崩潰的樣子,可好像……都實現不了了。
天燈慢慢升入漆黑的蒼穹,同數萬盞天燈匯集在一處,流成一條蜿蜒的河。
霍長庭攬著顧長思慢慢看著它們遠去,懷中的顧長思眼睫顫了顫,慢慢閉上,至真至誠地許了個願。
於是自然也就看不到霍長庭眸中涌動的淚光。
霍長庭注視著那遠去的明燈,心中默念道。
諸天神明啊,如果真的能夠收到我們凡人的祈願,能不能求求你們保佑保佑他……
保佑保佑他,在我走後,不要哭泣。
他不怎麼流眼淚的,我不想最後唯一看到的幾滴淚,是流給我的。
*
正月十七,霍長庭掛帥出征,淮安王世子顧淮隨軍,王師北征,一路浩浩蕩蕩越過祁恆山脈,跨過晉州,深入北境腹地,進而來到邊塞。
戰場刀劍無眼,那些事情不能夠也絕不能影響主帥的判斷,霍長庭甫一見到裴敬便虛心地請教了個遍,大敵當前,兩人時常探討局勢、分析敵軍作戰方略,頂過了一場又一場突襲和圍攻。
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,這一戰沒有能夠如宋啟迎所料速戰速決。霍長庭接管北境戰場後,的確靠著出其不意打了好幾場勝仗,大魏士氣愈發高漲,但戰報一一送回主帳,霍長庭和裴敬卻都隱隱地感覺到了不安。
按理來說,幾番輪攻下去,照著之前的經驗和對狼族的了解,應該糧草和彈藥都所剩無幾才是,可不光是大魏這邊越戰越勇,狼族那邊三番兩次吃了敗仗後反倒不氣不餒起來,甚至有好幾次的火力之猛令他們懷疑是強弩之末,結果下一次反撲卻愈發兇狠。
「這不對勁。」裴敬撩開帘子進帳,霍長庭抄著雙臂,正對著沙盤百思不得其解,「我派人去撿了炮彈碎片,狼族人用得根本不是他們自己做的土.炸.彈。」
霍長庭神色一凜:「什麼意思?」
「大魏絕對有內奸。」裴敬指給他看,「這彈藥是今年京城兵器司剛造出來的,絕無可能被狼族偷學了去,除非走.私進了狼族境內……他們根本不是在攻城,他們是佯作攻勢,只為了引我們彈盡糧絕,令國庫空虛,無後繼之力時,那才是他們反撲的機會!」
裴敬狠狠地捶在沙盤上:「而最大的問題現在在於,我們根本不知道對方的底牌到底有多少了,這次狼族是真的打算跟我們耗到底,哥舒裘對北境十二城志在必得。」
這場仗拖下去對大魏有弊無利,隆冬將至,那是狼族擅長作戰的季節,而他們又不知道從哪輸了大血,就連裴敬這種多年老將都好久不曾遇見過這般難纏的局面,一時噤了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