袁紘突然轉過頭來,笑著摸摸他的頭,只覺得這個最不省心的小兒子,好像一夜間長大許多,笑著說:「爹走不到了,你也別去了。我托信給劉十四讓他在秘書省給你留了個位置,我兒好好做官,爹都看著你呢。」
袁亭宜一時沒明白過來,蹙眉哽咽:「才不要,我不想離開你。」
袁紘何等驕傲的一個人,可他在臨行前還是去求了劉千甫。畢竟這個兒子還小,對劉千甫構不成威脅,袁家所有子嗣不能都貶京,劉千甫溺愛劉從祁,袁紘想有劉從祁在,袁亭宜應會無憂。
可嘆袁亭宜從出生起就沒怎麼離開過袁紘,他現在後悔當年沒跟袁紘去鄯州。所以這次他怎麼都得跟著袁紘,那是官也不做了,只想陪在父母身邊。
聞此言袁紘氣得打他兩下,氣急之下捂嘴猛咳嗽起來。袁亭宜順著他的背,怕他怒火攻心,慌忙答應:「我聽爹的,爹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。」
袁紘捂著嘴頷首,可很快撐著袁亭宜的枯手一下脫力,倒在地上,倒地之人如此快,袁亭宜根本沒來得及扶,他哇的一聲哭出和滾下馬的大哥扶住了袁紘,兄弟倆跪下把袁紘抱在懷裡,袁亭宜急道:「爹——!」
這一聲把馬車裡的袁老夫人和袁亭宜的大嫂也驚出來,霜花染白的婦人撲在袁亭宜身上。
袁家的侍從急忙圍過來,想把袁紘扶回馬車上,卻被他阻止:「讓我再看看這長安城。」
袁家大郎立即吩咐侍從轉頭回長安找大夫。
有鮮血從袁紘捂嘴的手縫裡咳著溢出,他沾血的手握住了袁亭宜的手,微弱道:「大郎、三郎,別哭。命數如此,爹也活了這麼多年。「
他眼有迷離,後顫巍巍地握緊了袁老夫人的手,說:「我啊!有三娘陪了大半輩子,還有你們幾個兄弟姊妹承歡膝下,為父沒什麼遺憾了。」
袁亭宜少經歷生死離別,他出生時祖父母都已去世,以致他現在氣息粗急半晌都說不出話。袁老夫人握緊袁紘的手,大半生夫妻也有離別際。
風雪地里,這位曾經的鄧國夫人也是滄桑數歲,含著淚輕聲道:「維之,你別嚇三郎,等咱們到了連州,好好養著也就過去了。」
袁紘輕笑著點頭,隨後又弱聲喚著:「大郎、阿午。」袁亭宜神情倉促,聽見袁紘的聲音,忙道:「爹,我在。」
袁家大郎年過四十,髮絲微白,他說:「爹,兒子不孝啊。」
自知大限已近,袁紘虛弱著說:「孝順,你們都孝順呢。你們要幫父親照顧好阿娘,尤其是阿午,你不要任性。記住你還是大雍的臣子,聖上的臣子,不要背君罔顧人倫,知道嗎?」
「我知道了。」袁亭宜再是沒忍住心痛,眼淚順流而下,滴在袁紘的官袍上,他哽咽小聲道:「爹,我什麼都聽你的!我以後再也不跟你爭架了。你......你還沒看我成家立業呢。」
雪花落在袁紘的白髮上,他道:「兒啊,聽話,為父不求其他只望你順遂快樂一生。告訴你哥姐,還有你的侄兒們,爹都愛他們。阿郁你與他要多往來,他是好孩子。」
袁亭宜哭著點頭,驟然呼嘯的風雪裡有蹄聲奔來,馬鳴嘶聲在袁亭宜身邊停下。他沒有去看,他現在只能聽見袁紘的呼吸聲,這種時候他一時一刻都不想離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