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……」
薛長瀛二話不說下樓看拋繡球。
談善托著下巴瞧,對面王紅娘還在造勢,沒多久有人起鬨說:「王嬢嬢,也要讓今兒主角出來讓我們大傢伙瞧一瞧,到時也好賣力!」
「是啊,總要先嘗個甜頭!」
王嬸兒是個潑辣人,當即讓身後的人將閣樓門打開。
一名青衣小姐從裡面走出來,面容姣好,出來時有人驚呼。而她讓開半步,露出身後跟著的另一名纖細女子。
少女用面紗遮住了臉,只露出一雙顧盼生姿的眼睛。
「淑妃一黨落敗,滿門流放。這是她最小的妹妹,聽說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,入了賤籍。早聽聞王世子手段雷霆,眼裡不揉一粒沙。」
談善手裡勺子一頓,緩緩抬起眼。
「我該叫你什麼?」蕭重離折了袖袍替他斟茶,姿態風流,「阿船,或者……談善?」
周遭寂靜了一刻。
談善把手裡茶杯轉了個圈,在色澤如黃珠的茶湯里瞧見自己那張臉——他確信沒什麼破綻,有破綻也沒什麼。
「你認錯人了。」
正對面是繡樓,蕭重離目光移過去,道:「我常常在想一件事。」
「重重宮闕,黃金牢籠。世間竟有這麼多人飛蛾撲火往裡闖,母妃如此,淑妃如此,有志之士如此,天下人如此。」
談善懶懶散散:「你不是也來了?」
「我是來看看這王宮到底有什麼稀奇。」蕭重離將扇子展開,幽幽嘆了口氣,「也不過如此。」
談善倒是沒反對他,視線遙遙越過梨花窗欞。
下頭有衙門辦事,抱著幼子的婦人跪在地上連連磕頭,對路過的每一個人磕頭,說自己「冤枉」,沒有人看到她,或許有人看到,但他們都被拋繡球的花樓吸引,分不出心神。一輛馬車差點從她身上橫壓過去,懷中抱著幼子,她身體裡爆發出一股強大的力量,硬生生在地上滾了一圈,躲了過去。但布鞋掉了一隻,手上鐲子摔了個粉碎。
婦人死裡逃生,捂著兒子眼睛驚魂未定。駕車的馬夫朝地下一甩鞭子,怒罵:「哪裡來的瘋婆娘,敢攔我們公子的馬車!」
「看看,這樣的事每天都在發生。」蕭重離語含憐憫,「能見最多這種事的地方,不是皇城,是王宮。」
「我記得上一次見你時你想走。」
「想走嗎?」
蕭重離提起茶盅倒茶,循循引誘:「去江南,去塞北,三月揚州城,冬月胡風吹。」
談善平平道:「想又如何?」
「我帶你出城。」蕭重離只道,「十五那日關城門前,一更三點。三顧嶺,路引盤纏和一匹好馬。」
談善並不是沒有戒心的人,相反,他在古代的每一刻,對每一個人都心存戒心。他略感稀奇,乃至於疑問,薄薄眼皮往上一掀:「為什麼。」
「那日在湖上,我若與你一同進放花樓,我們大約會做知己。」
一杯熱茶涼了,蕭重離飲盡,不再多待,道:「我會領那對母子去報官,至於後面的事,各有造化。在我面前,我不會袖手旁觀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