對此,少年傅亞瑟一向漠然處之,實在被弄得煩躁,便冷冷回答一句:“是的,你真幸運,至少我們不吃白痴。”
他覺得自己並不在乎。
因為從記事以來,他家餐桌上從來沒有出現過怪異元素,連中餐都很少。他的父親和叔父在哈雷街的事業很成功,過從的也是精英名流。英式禮儀是必不可少的,從飲食開始向主流社會靠近也是理所當然。
他也知道熊貓飯店和倫敦其他中餐館一樣,賣的都是“安全的中餐”,鮮紅的酸甜醬澆在各種肉和切塊的蔬菜上。最值得被詬病的無非是偷偷用味精提鮮。
他的華人鄰居和朋友都來自在英國紮根兩代以上的家庭,他們同樣吃得很正常,最多在家煲一煲燕窩、魚翅。
於是,他把同學的無知歸咎為“愚蠢的種族歧視”,又把歧視的源頭總結為“華人的歷史和文化中的落後部分”,既不健康,又導致華人被妖魔化。
於是他堅定地同這一部分做了切割,甚至連“安全的中餐”也一同摒棄。
直到幾個月前的某個夜晚,他從一碗熱湯中真正認識了“鮮”這個漢字。
而今現在眼目下,又有一鍋湯在他面前咕嘟冒泡,散發著誘人的香氣。
但是……泥鰍?
“用河鰻代替是否可行?”他儘量溫和地提議。
“這時候上哪兒找河鰻去?”秦椒正站在鍋前用筷子快速攪拌麵糊,回答他時聲音有些輕顫,“這麼不尊重泥鰍,泥鰍也是會傷心的。”
“抱歉。”
傅亞瑟看著她抖動的雙肩,不祥的預感同糟糕的回憶攪合在一起,令他煩躁不安,各種念頭翻滾如一旁鍋中的沸湯。
只是一種全新的食材而已。
難道他不是一向不畏挑戰,擅長政府,所以才會選擇醫學這門具有探索性質的學科?
至少泥鰍不是蚯蚓,也不是其他傳說中的“特別食材”。只要不去在意它的生活環境,心理障礙並非不可克服。
他的手張開又握緊,握緊又張開,終於變成了一個徵求意見的手勢。
“好吧,我會尊重泥鰍。”他四下張望,確認周圍三平米內都不見泥鰍蹤影,“所以,能不能把解剖和清理泥鰍的工作交給我?”
“你認真的?”秦椒愕然從灶前回頭。
她正站在湯鍋前,用一根筷子靈巧地把麵糊撥入湯中。濕軟的麵糊如雨絲飄落,墜入滾熱的魚湯,於一瞬間定型成一條條頭粗尾細,小指頭尺寸的“麵條”。
傅亞瑟輕咳一聲:“我在實驗室中同泥鰍打過不少交道。相信我,我很清楚如何高效地剔除它們的內臟及其所含的污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