沒想到他竟知道自己,扶桑微感詫異,輕聲應道:「是。」
南思遠吩咐秋暝:「秋暝,你送崔大人出去。」
轉而又對崔恕禮和顏悅色道:「崔大人慢走,恕咱家不遠送了。」
崔恕禮無論對誰都是那副溫潤和煦的態度:「無妨,你去忙罷。」
「柳扶桑,」南思遠直呼其名,許是看在柳長春的面子上,語氣還算和藹可親,「你隨我來。」
「是。」扶桑舉步跟上,與崔恕禮擦身而過時,他抬眼偷瞧,不防與對方的視線撞個正著。崔恕禮眉目含笑看著他,悠悠歲月未在那張曾經迷倒萬千少女的容顏上留下太多痕跡,對著這張英雋的臉、這雙柔潤的眼,任誰都做不到無動於衷,扶桑也不例外。雖只是短短一瞬,扶桑卻受到了莫大安撫,不似剛才那般焦灼了。
沒走多遠,忽聽南思遠淡聲問道:「你娘可好?」
扶桑怔了怔,答道:「她、她蠻好的。」
答完才想起來,他娘和南思遠原是舊相識。他們都曾是先皇后的近侍,先皇后薨逝後,他娘去了乾清宮侍奉皇上,南思遠來了清寧宮照顧太子,各自有了新主子。
南思遠沒再多言,扶桑隨之緘默。
走過金磚墁地,登上玉階彤庭,進入富麗堂皇的內殿,一股熟悉的淡香撲面而來——扶桑常在柳棠時身上聞到這種香味,知此香名「溫凝」,由安息香、蘇合香、沉香、朱欒花、月橘花、側柏葉等數種原料調製而成,有靜心安神之效。
扶桑深呼吸,使清香經口鼻入肺腑。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這香真有奇效,他感到心跳平復了許多。
在一道流光溢彩的珠簾前,南思遠停步,轉頸看著扶桑,小聲吩咐:「你先在此等候。」
扶桑頷首低眉:「是。」
南思遠掀開珠簾,躡步入內。
扶桑稍稍抬眸,只見珠簾輕晃,伴著玎璫輕響。
只要穿過這道珠簾,他就不再只是個一無是處的小太監,他將會以「醫者」的身份出現在太子面前,雖然他現在還不是。他必須好好表現,不止為了自己,也為了師父。師父說他的技術不比范鴻儒遜色,師父說的話他從來都是深信不疑的,因此,他也要相信自己。
「我可以的,我一定可以的。」
扶桑聲如蚊蚋,不斷重複這句話。
等南思遠再次出現時,扶桑已近乎鎮定自若。
南思遠離他只有一步之遙,細聲細氣道:「進去之後保持安靜,無需叩拜,不要說話,只管做你該做的。」
扶桑應「是」。
南思遠忽然靠他更近些,帽檐差點碰到他的臉。
扶桑聽見他發出輕不可聞的吸氣聲,愣了下才反應過來,他在嗅聞自己的體味。
扶桑不禁暗自慶幸,幸好昨晚剛沐浴過,浴桶里還泡了花瓣呢。
南思遠直起身來,朝侍立在近旁的宮女使個眼色,宮女心領神會,快步離去,須臾回返,手裡端著青花瓷盆,臂上搭著白縐綢手帕,徑直來到扶桑跟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