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確定太子何時流放,不確定蕙貴妃能否將他和棠時哥哥調換,不確定他的未來將何去何從……此時此刻, 他有種強烈的「身似浮萍, 心如飛絮」之感,命運完全掌握在別人手中, 絲毫由不得自己。
扶桑決定不去多想, 身似浮萍那就隨波逐流,心如飛絮那就隨風飄遊,又何嘗不是另一種自由?
扶桑想去太醫院看看師父和飛霧,但深心裡涌動著一團難以名狀的恐懼,阻止了他的腳步。
這些年, 他過慣了兩點一線的簡單生活,除了太醫院和引香院, 他無處可去,只能原路返回引香院。
路過靜園時, 想著以後可能無緣再覽園中風景, 便懷著「最後一次」的心情,由北門入內。
曲徑兩旁栽種著四季常青的松柏, 清香裊繞,疊綠瀉翠,濃蔭匝地。
走到盡頭,豁然開朗,一方空闊的池塘映入眼帘,池中那些枯莖敗葉早被人清理乾淨, 池水清湛,倒映著藍天白雲。
一道長長的廊橋橫亘在水上, 每當夏日荷花競放時,碧葉葳蕤,瓊葩爛漫,賞花人行在橋上,便如置身仙境,流連忘返。
眼下卻沒什麼景致可瞧,唯有水光瀲灩,晃得眼暈。
扶桑慢悠悠行至廊橋中央,登上亭閣,坐在向陽那側的美人靠上,倚著欄杆,沐著沒什麼溫度的日光,吹著寒涼的微風,望著遠處那幾隻不知是鴨子還是鴛鴦的水鳥,喜怒哀樂緩緩地沉澱,心如止水般平靜,這些天從沒這麼靜過。
就在這時,他聽到了腳步聲,循聲看去,卻看見了最不想看見的人。
扶桑視若無睹,轉過頭去,依舊懶懶地伏在欄杆上。他絲毫不想動彈,仿佛只要他一動,這來之不易的沉靜時刻便將毀於一旦。故而他既沒有站起來行禮,也沒有開口問安,將這些年刻進骨子里的尊卑貴賤拋諸腦後。
澹臺訓知來到扶桑近前,兀自坐在美人靠的另一端,距離扶桑不過一臂遠,觸手可及。
扶桑看著粼粼水面,澹臺訓知看著扶桑,誰都沒說話。
就這樣過了沒多久,扶桑到底還是被攪得心煩意亂,他準備離開,剛欲起身就被澹臺訓知按住肩膀。
「扶桑,」澹臺訓知溫聲道,「再陪我待會兒。」
扶桑推開他的手,坐著沒動 ,因為他知道,澹臺訓知不讓他走,他就走不了。
又靜了半刻,澹臺訓知緩聲道:「你生病這段日子,我一直很擔心你,去引香院看過你兩次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