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過郁白也沒有精力糾纏這個問題了。許是察覺到危險漸漸消失,更可能是重傷未愈的身體支撐不住醉意,郁白就這樣在他懷裡睡著了,臉色紅撲撲的。
趙鈞聽清他咕噥的是「趙鈞」。他凝視著郁白緋紅寧靜的面龐,終於長長地出了口氣。
在殿門外守了許久的侍女聽到動靜,端著熱水毛巾迎了上來:「陛下……」
趙鈞擺擺手,抱起郁白,熟門熟路地走進寢殿,把瞠目結舌的侍女甩在身後。
他數不清這是自己第幾次將熟睡的郁白抱回寢殿,亦不知自己注視著郁白的眼神很柔和。殺伐果決的帝王動了真心,是美談也是誤國,為民間傳頌,也為皇室不容。
「真心」——趙鈞不知真心為何物,亦不認為自己會動真心。但這是他第一次想,假若他們沒有那樣的過去,他抱著郁白時,會不會更歡喜幾分?
答案無從得知。
。
郁白安睡了,趙鈞卻提著筆,久久未曾落下一字。
李德海緩步上前替他將燭火剪的更明亮些,恭聲道:「陛下似有心事。」
趙鈞輕輕地閉了閉眼:「朕突然有些後悔。」
饒是經驗豐富的李德海,也未料想到趙鈞會說這樣的話。他攢起眉頭望向這位他自小服侍大的帝王,頭一次聽見趙鈞聲音澀然:「這樣下去,或許有一天,阿白想起了所有事情,朕……朕卻捨不得困住他了。」
「陛下是天子。」服侍他幾十年的老太監聲音卻寧靜,「陛下若是後悔,那便讓一切回到後悔之前。陛下想做的,郁公子必然領情。」
不是必然,而是必須。是不得不。
是的,他是皇帝,他有足夠的能力把郁白圍困在這張大網裡。
趙鈞定了定神,道:「今日帶郁白去冷宮的那個宮女來了嗎?」
。
畫柳跪在趙鈞面前,冷汗涔涔:「陛下,奴婢所說字字屬實,不敢有一絲欺瞞,望陛下明鑑!」
趙鈞也不答,只靜靜地把玩著手中的佛珠,一顆一顆,佛珠轉動的聲音迴響在空寂的大殿上。
他恐怕郁白身邊有人會說漏嘴,打著寧王叛亂清掃宮禁的由頭,殺了一批人,換了一批人,幾乎把整個宮的人手都換了個遍,郁白身邊尤甚。他早將郁白身邊的舊人打發乾淨,留下的都是宮中經年心腹,絕不肯用那些懵懵懂懂一無所知的下人。
直到一柱香燃盡,畫柳一身春衫被冷汗浸透,趙鈞方將佛珠扔回桌案,淡聲道:「朕知道了,回去做你的事吧。」
第10章 獅子貓
朝堂上一如既往的熱鬧。
儒生言官們寒窗苦讀十幾年,一朝踏進天子廟堂,便自以為掌天下真理,連皇帝的私事都要件件過問,妄圖用一張嘴、一支筆將他身上橫生的枝葉都修剪乾淨,做一個被他們牽著線的、名為「明君」的木偶——趙鈞對此嗤之以鼻,卻也無可奈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