哐哐的敲擊聲忽然響起。
獄卒垂著頭穿過幽深的巷道,拎著一桶不知是什麼的飯食,走到這間牢房前。他望了下那個側對著他的身影,伸手猛敲生鏽的欄杆,腰間的鑰匙晃蕩的嘩啦作響:「開飯了開飯了,過來拿飯!」
趙鏡依言站起來,向牢門走去。卻在伸手接過的那一瞬間,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。
那人倒是乾脆利落的很,從沾滿油漬的衣袖中伸出來的手帶著握劍磨出來的繭子,一秒也不耽擱地開始剝衣服:「我放倒了牢頭,半刻鐘的時間留給你換衣服,接應你的人已經在宮外了。」
趙鏡看起來簡直無話可說,半晌才壓低聲音,咬牙切齒道:「你簡直……膽大包天!」
那人在剝衣服的忙碌時間裡抽空抬頭看了他一眼:「我一直如此,你早該知道。」
「慢著!……」趙鏡一把攥住那人的手腕,憋了半天卻是,「你一個女兒家,光天化日之下脫衣成何體統!」
「……」明鶴的目光如同在看傻子。
牢房高處的窗子瀉下淺淡的光。明鶴團了一把短衫,一把扔進趙鏡懷裡,冷冷嘲諷道:「難為你這時候還記得我是女子。」
趙鏡被衫子砸了個滿懷,無力地嘆了口氣。他抖抖短衫,欲重新披到明鶴身上,卻被明鶴三兩步後退避開了。
他實在無法,只得暫時先接了衫子。
「那天我便已同你說過,即使沒有你行刺一事,我也在劫難逃。」趙鏡爭分奪秒地講道理,語速卻還平穩,「皇兄若真想下死手,豈會輕易由你逃離,我又怎會至今還好好活著?我若是逃了,那才真的坐實了皇兄的疑心,也叫他能光明正大地下手。我與皇兄畢竟有數十年的情分在,你放心,皇兄不會殺我,更不會對天麟府動手。」
明鶴沉默良久,道:「對不起。」
三日前的驪山獵場中,她已經聽過一遍這番解釋,也已經在無限的沉默後說過一句這樣「對不起」。
因為郁白不合常理的保護,她提前埋伏的那支箭沒能取趙鈞性命,反而打草驚蛇,讓獵場的影衛傾巢而出。
——在那個兵荒馬亂的深夜裡,她是在趙鏡手下「逃脫」的。
而後她逃離驪山,趙鏡入獄。江湖和廟堂上,流言如野草瘋長。
從三月的皇宮行刺、趙鏡與天麟府的私交,到如今無詔回京趕赴獵場、不慎讓行刺之人逃脫,此番種種,鐵證如山。趙鈞是要借著她的手,為趙鏡扣一頂「勾結江湖勢力謀反」的帽子。
對她來說,勝敗乃兵家常事,她既然敢踏出第一步,就不會畏懼未來的覆滅,但——將趙鏡牽扯其中,卻絕非她所願。
「這話我不想聽了。」趙鏡笑笑,「況我剛剛不是說了,即使沒有你,我也是逃不了的,此番不過是借著你的由頭來剷除我這個威脅。這些日子,先讓你府里的人消停消停,你師兄的病或許還有別的法子可解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