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二位少爺。」游公這才發覺庭院中自家兩位公子靜立背後,忙曲身行禮。
徐元顥方才沉於悲傷之中不曾舉目,此刻見張居謙亦是默默無語佇於竹影之下,仿佛已將二人言語聽去片刻。
「那你可要記著同我寄信。」張居謙險些落淚,又礙於兄長在側,喉嚨哽著一團水,「人道是江南無所有,聊贈一枝春,你可莫連一枝桃花也捨不得寄來。」
「咱們有學堂之誼,平日裡也比別人親近,縱然從前爭強好勝了些,我也一向視你為兄弟,待我日後赴京入春闈,咱們兩個又能見面,一道高中,豈不美哉。」
徐元顥反過來寬慰他,兩人互攀臂膊,卻見居謙那位素性寵辱不驚的長兄眉間深蹙,似是滿腹心事。
送走徐元顥,張居謙欲同長兄說話,周圍空空蕩蕩,已是不見他蹤跡。
終是於後院那叢鳳尾竹前尋至他頎長身形,於雪落處緩步徘徊,天外數點寒芒,地上白霜一徑,與他沉思人影相融。
「……阿兄?」
他未應。
張居謙提聲:「哥?」
他仍是未覺。
張居謙闔唇,黯下目色,轉身離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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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且將這幾捆刻本收好了置於箱奩最上頭,這般珍貴之物不可受潮。」顧清稚收回片刻的出神,叮囑饒兒莫要出差錯,丫頭忙不迭地答應著,又看著姑娘彎下身,取了一卷《黃帝內經》藏於隨身行囊中。
饒兒不解:「小姐為何不將這本同其他書擱在一塊兒放著呢?也省得麻煩。」
「我想路上翻著罷了。」顧清稚似乎不願多言,繼續束著襻膊,奔波於內室的堂前屋後。
饒兒便也不語,依照她的吩咐將針灸、脈枕、火罐理至一處收好,不致有半分遺漏。
倏而,門外有人來敲。
「何人?」瞥了眼正半跪於地手中捆著一大捧書的姑娘,饒兒代問。
「是老奴。」
聽得徐阿四渾厚男聲,饒兒忙開了口走出去:「管家有何事麼?」
徐阿四道:「有客來了。」
「不該是徐閣老待客?」
「閣老不在。」
「那怎好讓我家姑娘見外人?」
徐阿四卻笑道:「不是外人。」
此聲甫出,饒兒親眼看見自家姑娘驀地放下那捧書起身,對鏡理著微亂髮鬢,束緊腰上馬面。
此乃一條將將上身的黛青暗花緞馬面裙,行於日下恰如瀲灩波光,搖亂人心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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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居正立於正廳之前,注視後院通往此地的小徑與長廊。
雪色中央,遠遠一道纖影,牽著他的眸光引至近處,剎那隱於袖中的指尖攥起,泛起紅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