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老夫要聽你說。」
她方開了口,緩道:「此疏所陳國之積弊,乃宗室驕恣、庶官瘝曠、吏治因循、邊治因循、邊備未修、財用大匱,皆出於血氣壅閼,而這盡源於當今聖上怠政,故此上書勸諫其廣開賢路,勵精圖治,方能解朝局之困。」
「你倒是第一遍就能讀出意味來。」徐階也不知是否嘲諷。
顧清稚不敢答話,耳旁聽得他道:「此《論時政疏》乃當年太岳登第授庶吉士無幾時,所上之第一道章奏,亦是迄今為止最末一道,主上並未視過,送入內閣來時老夫見了大駭,可謂直指聖上之過,老夫深恐此等鋒芒畢露之諫言為人所憚,生生將其按下不表,保他內抱不群而能安然居於這朝堂。」
她動容:「如此……真是為難外公愛才之心了。」
徐階又視她:「你當真知曉他是何等人?」
「我知之不多。」顧清稚與他目光相對,「但我願意陪他成為他所期望成為之人。」
徐階展唇:「好志氣。」
他續道:「老夫觀其人身負國器,此後必居於諸人之上,比之老夫乃至嚴閣老,甚或本朝開國以來諸位宰輔皆愈有改天換日之氣量,然這權柄在握,脊背必是棘刺滿身,稍有不慎,即是全盤皆輸,再無翻轉餘地。你可有預知此後種種險阻困苦,盡須由你撐起?」
顧清稚點頭。
徐階沉靜端詳她眼眉,想這外孫女此前善會察言觀色,少有這般堅定時刻,心下黯然,一時不知究竟是何滋味。
「那日後若逢滿朝攻訐彈劾,至窮途末路之時,你是悔還是不悔?」
顧清稚笑道:「這有甚好悔。」
門外俟了半日的張氏早已按捺不住,立時推門而入,趨近了扶住清稚雙肩:「莫聽你外祖父胡說,哪能這般嚴重?你張先生為人最是知進退有城府,又有這般雅量,聽聞裕王府滿門上下沒有不喜歡他的,更不是那等執拗暴戾之人,談何險阻艱難?」
「外祖母放心,這也就是外公提點我呢,不過是假設而已,哪裡會真能如此。」
聽她寬慰罷,張氏道:「你也坐下歇歇罷,夫君也真是,一日到晚便讓小輩跪著聽你教訓,次輔大人的威風做甚麼要衝著小輩發。」
徐階不理她,終是撩袍往正位上坐了,看著顧清稚亦尋得一杌子休憩,便道:「老夫方才所言,也不過是給你事先提個醒,好教你謹慎思量這樁婚事。老夫再問你一遍,你可是真心愿嫁?」
張氏亦探詢視她。
顧清稚眸光凝於一處,語氣毫無半分猶豫:「確是真心。」
「若是老夫不肯呢?」
徐階悠長目光投來,令她後背一凜。
「外祖父為何……」
「憑老夫不願讓你涉險。」徐階直截了當道,「老夫恩師夏言閣老一朝身死,可憐其妻蘇夫人年老流放,命在旦夕,教人如何不為之心懼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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