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憶及女兒托人第一次將顧清稚帶至其面前之時,小丫頭瘦瘦小小,才及他腰間,牽著比她還矮的饒兒向自己行禮,半點兒也不認生,一雙大眼晶亮如月:「原來外祖父當真和傳說中一樣是個美男子!」
徐階當時便樂了,彎下腰撫她發頂:「傳說里編派我甚麼?」
「湛然冰玉,藹然春溫,色笑襲人,有所談論霏霏皆芬屑。」
徐階大笑:「你背這個倒挺嫻熟。」
小清稚答得理直氣壯:「特意為了您背的,還不得多上點心?」
徐階又是展顏。
旬月前自家那位學生尋上直廬時,他本以為是有甚麼公務,忙問何事時,卻見張居正忽而躬身行拜禮:「學生有一事相告,求恩師允准。」
徐階見他如此鄭重,不免訝然:「你儘管告知於我,何須行此大禮。」
夜色下張居正眸子澄然,又是一拜:「晚輩江陵張居正,斗膽求大學士成全心意。」
「甚麼?」徐階隱隱已覺出他意。
「晚輩心慕閣老外孫日久,今日斗膽求娶,望閣老憐憫晚輩此心昭昭,考慮祈請。」
徐階緘默。
耳旁不聞他言語,張居正不敢視他凌厲眼神,低道:「閣老?」
徐階沉聲:「你是真心?」
「以此身起誓,不敢有半分虛妄。」
「何日起意?」
「一見即難忘。」
夜裡他的笑聲竟如秋露沾了兩分冷意:「老夫早該瞧出太岳心思。」
「不敢。」
「你有甚麼不敢。」徐階道,「老夫瞧你膽大得很。罷了,待老夫去問她。」
他回身欲走,忽地被張居正阻住:「求閣老莫要為難姑娘,一切皆為張某妄念,與姑娘無干。」
徐階望他雙眸,須臾面上褶皺牽起:「太岳寬心,若這丫頭教迷霧蒙了雙眼,老夫自會替她撥去,若是頭腦清明,也無需老夫操這份心。」
思緒扯回現下,他感慨萬千,低頜擺擺手,示意顧清稚速行:「跟著你夫君去罷,莫三天兩回跑家裡來,讓別人看了不像話。」
「老爺——」張氏剜他,復換上笑容,含淚目送外孫女遠行:「去罷。」
一直在身側侍立的饒兒偏頭見自家姑娘眼角濡濕,忙貼近她身子,附耳道:「姑娘莫往心裡去,咱們閣老這是說反話呢,他暗裡最盼著你回來了。」
「嗯。」顧清稚借一聲輕咳,憋回呼之欲出的眼淚,就著饒兒的手踏出門外。
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