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誰?」
話音未落,驟聽得一聲「阿嫻!」
清脆的女音隨即趨近,拉住陸嫻的衣袖。
陸嫻忍不住微笑,取出懷中帕子為她拭汗:「我就知道七娘會來。」
顧清稚略略平穩呼吸,神態染上歉疚:「我好容易才尋到二娘,卻不知你就在此處。」
陸嫻掩唇,笑意一閃而過:「我欲隨著夫君同去,你再不來,我們就快動身了。」
嚴紹庭也小步走來,低下身朝顧清稚行了個禮:「謝顧娘子願意不懼旁人短長前來相送,紹庭與拙荊感激不盡。」
顧清稚坦然地望了他一眼,見這位昔日錦衣華服、美裳輕裘的貴公子如今一襲發皺白袍,神色落寞,如同落入泥濘。
她亦回禮:「姊夫何必如此,我與阿嫻自閨閣起便關係匪淺,相送乃是應有之情。」
嚴紹庭抬首,看她落落大方地回應,一雙微笑的瞳孔里卻難掩悲傷,不免自嘲:「嚴家如今已是一片白茫茫乾淨,多少人藉機落井下石,短短數月,紹庭便已嘗遍世間百態。只是阿嫻從此要與我受苦,紹庭最是於心不忍,因此只有一個不情之請。」
他垂眸視腳下,聽得耳邊顧清稚聲音:「嚴公子不妨請說。」
「若是紹庭不幸死於邊地,」他目光轉為懇求,「顧娘子可否看顧阿嫻?」
「夫君!」陸嫻不禁落淚,泛紅的眼眶裡眸光盈盈,「切不可說此話。」
顧清稚動容:「嚴公子吉人天相,必不會有差錯。倘若真是天命不眷,那清稚必定不會虧待阿嫻,斷然不會讓旁人欺負了她去,這點還望你放心。」
「紹庭謝過顧娘子。」清俊公子折下腰,朝她重重深施一禮。
陸嫻早已哭作一團水,令眾人不由得愈發感傷,顧清稚強忍胸中悲哀,勉力笑道:「嚴公子身負出眾武藝,再者自幼熟讀兵書深知韜略,如今朝廷正需用人,嚴公子靜候時機殺敵報國,搏出個功業洗脫罪名,官復原職,豈非上佳?」
嚴紹庭頷首:「紹庭正是如此思慮,只是我既是戴罪之身,恐難有機遇建功立業。」
「如今北有韃靼,東南有倭患,哪處不是嚴公子報國之機。」
「顧娘子倒提醒了我,東南有不少武官與紹庭乃是舊識,若能賞識一二,或許能有我上陣機遇。」
清稚展顏:「那真是好機會,長官定會欣賞公子才能。」
嚴紹庭原本肅峻的眉目始得緩和,俯身與顧清稚辭別:「謝顧娘子點撥,時辰已不早,軍吏們也該催促了,紹庭與拙荊此即同您告辭。」
陸嫻亦忍淚與她作別,二人遠去時,顧清稚仍佇立遙望,長嘆一聲方才離去。
其後萬曆年間,嚴紹庭力戰倭寇立下大功,詔下洗籍復職,終是了了半世夙願。
自然,這已是後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