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閣中誰不議論高拱性情急躁,以下犯上, 這徐閣老也是溫文慣了,面對如此冒犯不敬也能忍耐得住。
話傳進徐璠耳朵里,做兒子的自然替爹不忿,平日裡最是寡言少語的穩重性子,現下也忍不住要替徐階打抱不平。
「朝中誰不替爹委屈?誰瞧得上高拱那狂妄之態!那張居正竟還與這忘恩負義之輩交好!他也不看看自己老師是誰,真是忘了本了!」徐璠一氣之下,竟牽連至與此事毫無干係的人身上來。
張氏眉頭一皺,厲聲道:「還不快把你的嘴閉上!來人,扶大郎下去歇著。」
候著徐璠被幾個小廝半推半拽地拖走,張氏方覆上愁容,走至低頭沉思不語的徐階身邊,蹙眉道:「老爺當真沒有法子麼?我想著這般任由那高拱占盡上風也不好,再怎麼說老爺也是首輔之尊,若無威嚴,臣下怎生信服你?」
徐階以指揉捏眉心,顯然也是頭痛至極:「我何嘗不知?起初推薦高拱入閣也是看中其確實有才幹,且原先待我還算恭敬,我想著自己是無心志擔當大明中興的重任了,且看他或許能挑起。怎知此人一入閣即這般情態,教我如何能料到?方今後悔也是來不及了,我若不退讓半步,只怕他愈發得寸進尺。「
張氏亦嘆氣:「老爺難處我也明白,內閣里有他在,只怕你是難順心了。」
「罷了罷了。」徐階長吁一聲,復又躺回榻上,疲倦閉目,「我將近七十的人了,還能坐幾天首輔的位置?這天下終歸是他們的,我如今忝居一日是一日,等哪天上疏乞休,這副老骨頭若是能終老在松江,也是我徐階的福氣。」
張氏傷感,望著這一家之主白須橫生,斜斜倚在頸側,心內無端湧起一陣酸楚。
「夫君年輕時何等志向,如今卻只盼著能乞骸骨回鄉,當年可曾想到有今日?」她悠悠感慨,「這朝堂啊,真真是你方唱罷我登場,何年何月是個頭呢。」
「只要有人在一日,就莫想著猜到明日還能否臥在這張榻上。」徐階透過窗戶紙遙看月夜清輝,那淺淡銀色悄然撒在面頰褶痕之間,「人心都易變,能堅守的有幾個?我大明朝哪裡還有聖人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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裕王府內,宣城公主朱素媜正與顧清稚同逗小皇孫玩。
「侄兒越長越發伶俐了。」朱素媜捏著朱翊鈞柔嫩小臉,哪管他不滿地反抗撲騰,「還好生得不像我兄長整日愁眉苦臉的,倒更像李嫂嫂呢,是個漂亮孩子。」
「鈞兒,叫姑母。」李氏抱著兒子,示意他喊人。
朱翊鈞不認得這陌生面龐,只圓瞪大眼盯著她看,小嘴卻不肯張,硬是倔強地不願喊人。
「噢喲,還有脾氣!」公主大樂,「小小年紀就知道甩人臉色瞧了,長大了還得了?」
「還有這位,鈞兒師娘會喚了嗎?」李氏又指向顧清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