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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天下吏貪將弱,民不聊生,水旱靡時,盜賊滋熾。自陛下登極初年,亦有之,而未甚也。今賦役增常,萬方則效。天下因即陛下改元之號而臆之曰:『嘉靖者,言家家皆淨而無財用也。』」
「住口!」內監方硬下頭皮誦至此處,龍椅上驟然起了一聲暴喝。
「陛下恕罪!」
「好一個嘉靖嘉靖,家家皆淨!」皇帝疾步走下玉階,於徐階身前立住,弓下身軀,「天下人都是這般視朕的罷!」
徐階顫慄,磕首道:「海瑞胡亂妄語,污了陛下之耳。」
嘉靖冷笑:「徐階,你告訴朕,誹謗聖上該當何罪。」
「本屬十惡大不敬之罪,當處以極刑。」徐階俯首再拜,「但老臣有一言,懇請萬歲聽之。」
「奏。」
「臣啟萬tຊ歲:海瑞不過為沽名釣譽之輩,故而薄有官聲。聞得民間百姓都道他是包公再世,此疏一出,必然天下震驚。若殺之則正中他貪求名利之詭計,聖上細思,這豈不是成全了他的美名?」
「巧言令色。」嘉靖甩袖回座,居高臨下視他,「開脫之詞。」
「臣不敢,皆出於公心。」
「朕信你是公心。閣老試為朕言之,如何裁處此大逆不道之臣?」
「老臣奏請聖上,您萬金之軀,不可再為此腐儒惱怒傷身。臣請將海瑞打入大牢,聽候發落,待刑部大理寺論罪後再治不遲。」
皇帝倚坐龍椅,目光幽邃,仿佛要將他看透。
良久,手指略略屈伸:「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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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閣老怎生滿頭是汗,可是聖上不悅?」見徐階大汗淋漓自殿中步出,小宮監們迎上去攙住他。
徐階擺手示意不用:「無事,老夫先歸家。」
「閣老慢行,奴婢為閣老備轎。」宮監答應著,殷勤前去。
至府中,徐階仍舊驚魂未定。
張氏頭一回見到丈夫這般失措,才欲問起,徐階倏而呼出一口濁氣。
「今日之險,徐氏全族幾欲不保!」
張氏為他換上家居道袍,早摸了一手的濕汗,心下已是驚疑。
乍然聽得徐階此語,渾如平地里一聲響雷,慌忙問:「怎麼回事?可是老爺直言犯上了?」
「非我,卻如是我。」
張氏立時領悟:「可是老爺哪個下僚惹怒了皇帝?」
徐階不答,已是默認。
半晌,方道:「如今方知垂危之龍,亦有雷霆之威。」
他斜靠軟枕望籠中金雀,聽其啁啾鳥鳴,面上褶紋始得寬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