雖說隆慶皇帝下旨准許放開海禁, 准許開關,外商得到了大明朝前所未有的待遇,但會同館的一行人仍然相當不滿, 意欲逮著機會便和掌事理論。
蓋因這些外事官員態度著實不佳,接待時面有輕鄙之色不說,言談間處處要帶個夷字以作稱呼,不懂漢話的人是聽不出甚麼區別, 奈何其中那個唯一懂中文的泰西國人說,此乃明人對西方人蔑視性稱呼, 和強盜、賊人等低劣人群並無差異。
若說這些歧視他們也預想過, 但最難以忍耐的,是素聞來過東方的前輩稱讚,中國菜味道絕佳,菜品之豐富,烹飪技巧之多樣,為西方所拍馬不能及。
然而這樣的期待卻tຊ迅速被桌案上布下的蕨菜並糙米粥所打破,除此之外,還有兩盤黑不溜秋的窩窩頭,想喝口熱水也使喚不動驛站的小廝。
這行人本想正常交流問題,奈何語言不通, 會些漢話的那位是個膽小怕事的, 不敢承擔發聲之重任, 其餘人於是嗚咿哇呀了半日,那些驛站小吏也只當他們是空氣。
顧清稚入來屋內時, 正值為首一人剛欲發作, 一推門只見一暗紅色捲髮的中年男子濃眉倒豎,面色青白, 似乎下一刻怒氣即噴薄而出。
「先生莫氣,要是想吃好的我們商量便是了。」清稚見氣氛劍拔弩張,忙走至他身前,溫和撫慰道。
瞧著來了個打扮不俗的女子笑臉相迎,男子臉色略緩和幾分,扶起胸口彎腰行了個禮,待翻譯講畢,他也彬彬有禮回答:「勞夫人關心,我們素來聽說東方之國是禮儀之邦,為何待我們卻如此怠慢?敢問這符合大明自下西洋以來所傳布的形象麼?」
顧清稚賠個禮,解釋道:「這群官吏們都是第一回 見到外邦人,陌生也是難免的,我在此為他們的無禮向諸位道歉。」
須臾,兩個僕役手捧幾隻宣德青花瓷盤,其中玉帶蝦仁、油發豆莛、釀茄丁燒雞肉、白扒通天翅熱氣騰騰,香氣撲鼻,直把座中這行西洋人勾了魂去。
待風捲殘雲酒足飯飽之後,一行人盡皆起身道謝,雖說語言不一而足,然顧清稚知除了謝謝也別無他意。
「夫人恩惠,我等雖是外鄉人,也知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。您若是看中了我們從本國帶來的什麼物事,只管取走便是。」翻譯的漢話也頗為勉強,剛好是組織起來能猜到大概的程度,故而清稚再發散些思維,也算能湊合著聽懂語意。
她彎唇,往這幾個人中視去:「你們里這可是有一位隨隊醫生?」
翻譯指向其中一名二十歲上下的青年:「他便是。」
「這位先生叫什麼?」
翻譯:「夫人可以稱呼他小亞當斯。他的父親老亞當斯是法蘭西人,十餘年前曾隨著葡萄牙船隊來過大明領土南部的濠鏡,所以他從小就對東方有興趣,便跟了我們的商船一道過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