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那你明日不如來我家用食罷,也算是我請客還你。」嚴雲瑤相邀。
「你家在何處?」
"鼓樓西大街,最北邊茶肆旁那家一進院落便是。」嚴雲瑤謔笑,意味深長地撫了撫顧清稚的手背,「顧大夫也莫嫌敝屋寒酸冷清,畢竟不好和貴府相比,堂堂首輔那大宅子想必著實氣派。還是清稚有福氣,親自挑的夫婿如今一手……大權在握,我們幾個姑娘里就屬你慧眼識珠。」
那句「一手遮天」本欲脫口而出,恐顧清稚聽了不悅,立即改了口。
「福氣?」顧清稚笑道,捧了茶來堵她的口,「我可不覺得。」
嚴雲瑤視她落寞雙眸,思緒一黯,想起年初街頭巷尾即層出不窮的雜然議論,痛罵當政者專權誤國者有之,直指其獨斷跋扈閉塞言路者有之,更有人揚言,大明遲早亡於此攝政王之手。
思及此,她不禁注視顧清稚默然面容,出於關切柔聲安慰道:「你也莫將那些閒言碎語擱心裡,tຊ張相公是要改天換日的人,引來非議與罵聲在所難免。」
顧清稚揚起雙唇,杏眸里微光流轉:「我都知道。」
是,早在許多年前她便知道。
嚴雲瑤不敢再言,手肘捅了捅她:「那你別難過,有甚苦衷與難言之隱傾訴於我便是了,我不想瞧見從前那個最活潑的顧七娘難過。」
「謝謝你雲瑤。」顧清稚抱住故友雙肩,貼著她衣襟感激喃喃,「至少還有你能理解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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將至申時,問診者人漸罕至,天外日光映得顧清稚只覺刺目,她閉了閉眸,任憑自己放空心緒,於裊裊薰香中睏倦而眠。
瞳孔間軟煙悄拂,未合攏的窗扉內飛來梨花數痕,猶如三九時節紛飛白雪揚灑而落,顧清稚輕輕抬起指尖夾住一片,卻恍覺其如塵土,只鬆了手,即隨春色流水一道逝去。
視線漸趨朦朧,她隱約看見一間不大的教室,許多學生模樣的男女生落座於幾排整齊陳列的桌椅,於三尺講台前,男生聲音清晰傳至耳畔。
「都說萬曆刻薄寡恩,但在我看來,皇帝抄了張居正的家並未冤枉了他。」男生談及熟悉領域時眉飛色舞,「張居正不獨剛愎自用,唯我獨尊,那一條鞭法帶來的所謂白銀貨幣化也不過是個歷史騙局,除了將本就搖搖欲墜的明王朝拖入更無止境的深淵,毫無半點正向作用。」
有旁人提問:「那你這可有論證麼?」
男生隨即不假思索,口若懸河:「他那一條鞭法只是看著有革新意義,實際上這法令一實施,白銀就被封建中央集權政府投入到一種畸變的生產模式,百姓的市場活動主要也是為了獲取白銀應付苛捐雜稅和地租,畢竟明朝的少數權貴階層是消費主要群體,除此之外的百姓消費其實並不大。因此,白銀還是變相地轉為一種賦稅,農民納糧折銀疲於應付各種稅收,中央集權的統治階級將白銀轉而進行消費,如此反覆最大的獲利者必然是少數的統治階級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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