申時行卻未答她。
「念既已身荷重任,義當直道正言,期上不負天子,下不負所學,遑恤其他!」
倏而憶及上回所觀張居正書信中一語,那低醇沉聲猶周旋於耳畔,申時行不禁變了面色,抵額細思。
「夫君?」見他出神,吳芸提醒。
「無事。」申時行鬆開手,「晚間尚未用哺食,眼下腹中有些飢餓,替我遣膳房做碗小粥來罷。」
吳芸笑著應了,俄而離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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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淵閣內。
「張相公向前咨我以驛遞之事,下官思量了三日,目今終於有了一個較為妥帖的方案。」吏科給事中郝維喬道。
張居正蘸墨:「你詳細說來。」
近來已因驛遞貪腐連起四處民怨,引發了朝廷重視。彼時乘驛的執照稱為勘合,北京的勘合由兵部發出,而各省的勘合由巡撫和巡按配發。
由於填發機關日趨腐敗,兵部和各省不斷填發勘合送人,只要官僚顯貴肯出錢,請託關係就能得到勘合,享受免費乘驛待遇,這卻苦了沿途的平民百姓,各種夫役定壯丁,每三年一輪換,除此以外還要按地徵收一定驛遞銀,使得驛站附近的平民百姓備受其苦,甚或有許多為此而傾家蕩產背井離鄉成為流民。
張居正早有整頓驛遞之心,如今更是決意改革,吏部眾有關官員於是奉命擬了數條陳奏,前來閣中面呈。
郝維喬拱手,繼而將題本遞上:「下官認為,治重疾需下猛藥,為此,下官條陳議掛號、定章程、嚴催征、專稽查、省無益五事,請求整兩京一十三省驛遞。」
張居正將他題本接過,詳細察看半晌,沉吟道:「這五條俱是切中時弊,維喬初衷是好,可有進一步策略?」
給事中楊言從旁道:「下官以為驛遞職事素有詐偽之徒,常欺上瞞下以獲取蠅頭小利,加以盤剝小民,首要事便是論處這群不法小吏,以儆效尤。其二,下官耳聞若有貴人途經一地,當地長官常奔走迎謁,勞民傷財者甚眾,故而下官建議相公須明令禁止迎謁,先將此苗頭遏止。」
張居正思忖,回言:「也即是明賞罰之令,驛遞員閱歷既多又久於基層幹事,必對當地情形熟知,若有舉報弊端者則賞,有意賣放者則罰。」
次輔呂調陽此時步入閣中,兩名給事中忙又行禮,呂調陽抬目見張居正與臣下相談正酣,哪敢打擾,立時頷首不多言語,尋了自個兒位置坐下安靜批答去了。
堂前站著的餘下主事們不由面面相覷:這次輔大人竟當得如此憋屈,在比他還年少的首輔面前戰戰兢兢,昔日嚴嵩再專權也沒見閣臣不敢插話的。
同情眼神不由向呂調陽投去,而呂調陽只是埋首伏案公事,似是早已習慣如此。
張居正不知臣僚私下腹誹,繼續切問郝維喬:「維喬這掛號之規一條可有詳略?我觀這內外兩勘合若混雜一處掛號,恐會增添單一部門負擔。」
郝維喬回道:「此事下官與裴應章議過,其以為當分開來論,外勘合應當先赴科掛號以防假偽,內勘合該司送科令本人赴科親領,以防磨改。兩相區分,既提高了效率,也可更為精確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