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還能不知?我的好兄長滿心裡只有他的新政,何嘗為他自己,為他的家族考慮過?」
「我如何不曾。」張居正驀地應。
「空談誰不會。」張居謙視他,「看來在兄長心中,至親與新政孰輕孰重,已然有了衡量。」
「夠了。」顧清稚打斷他,「你兄長為的不只是新政,他真正念念於懷的是這兩京一十三省,難道這麼久你都不明白麼?」
「我明不明白又有甚麼用?」他眼眸泛紅,語氣漸激,「天下讀書人都在罵他,朝中大臣背地裡哪個不罵,哪日皇帝也發起怒來,咱們都抄家滅族才算乾淨!我看兄長是誰也不願顧及了,那嫂嫂呢?敬修呢?咱們家爹娘呢?他們的安危你都視而不見了是麼?」
他話音未落,倏而發覺眼前女子面色驟然發白。
「嫂嫂無事罷?」他終是心生擔憂,閉了口來望她。
張居正怒視他一眼,隨即伸手扶住顧清稚的肩,見她異樣,慮及她風寒未愈,俯身問道:「可是哪裡不適麼?」
她擺手,忍下喉頭湧起的一陣腥甜,強行扯出一個笑:「我沒事,不過是想咳嗽罷了。」
不待二人發話,她忙抬首看向張居謙:「我想和弟弟單獨說會兒話,夫君忙自己的去罷。」
「你如此我不安心。」張居正示意僕役來端藥。
「我沒事的。」顧清稚展唇,「我也不會責罵弟弟,你放心好了。「
候著他離去,她凝視絞著手不知所措的張居謙,輕聲寬慰:「你不必緊張呀。」
「我未嘗緊張。」他解釋,「我是擔心嫂嫂。」
「可我只擔心你。」
「我好得很。」
「是麼?」她抬目,「聽了外界非議回來就不分青紅皂白沖親人發脾氣,很好麼?」
「……」
「那群人成天裡就指著你兄長找不是,他做什麼都是錯的。」顧清稚又道,「你要是把這些流言蜚語聽進耳朵里,豈不是遂了他們的願?」
「我比不得嫂嫂堅強。」張居謙擠出一行字,齒間咯咯作響,「我耳聰目明,無法做到充耳不聞。」
顧清稚無奈,伸臂欲撫他肩又被他向後躲去,那隻手便堪堪落在了半空,只得尷尬地垂下。
「那你不是存心和自己過不去麼?」她嘆氣,將手塞回袖中,「他們言過之語說不準自己過會兒便忘得一乾二淨,你自個兒卻是烙在心裡,這又是何必呢?」
「我……我只是不願兄長再如此固執己見,一意孤行。」張居謙道。
顧清稚笑了:「你兄長處事圓滑的時候你忘了麼?他又非生來如此,何況歷來有哪個宰輔能不受指責的,從來就不獨他一個。」
張居謙怔忡。
兄長在任翰林抑或裕王講官時皆人緣極好,雖仍不喜笑顏,然能從容審時度勢,於各派黨羽間周旋亦可全身而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