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令郎的病依tຊ照上頭的藥服個二十帖即可痊癒,莫要整日躺榻上,也該多下地走動走動,其餘娘子放心便是。」
婦人連連點頭, 將手往早已辨不清顏色的襜裳揩拭了把, 隨即從袖中掏出一串銅錢, 面帶歉疚:「大夫……這些酬金可夠了?若是不夠,我再想想辦法, 總能籌得的。」
「哎。」顧清稚止住她話頭, 瞥見她灰黃臉色,往她攤開的掌中取了一文錢幣, 「娘子說的哪裡話,哪能為了這幾個錢勞煩娘子呢,我瞧令郎榻上還裹著薄被,入冬了最好還是做條棉的,以免受了寒愈發對病體不好。」
婦人卻是眼角一濕:「我哪裡捨得凍著孩子,若非因交秋糧時實在無辦法了,將家裡能當的全當了個遍,把那棉被也換了些錢交公,不然怎會讓我兒受凍。」
那眼淚逐漸成了兩行,顧清稚慌忙為她拭淚:「娘子莫哭,莫哭呀。」
她輕聲哄著,復又悄問:「敢問是秋糧負擔很重嗎?」
婦人抽泣道:「本是猶可,奈何大戶們倚仗勢豪,不肯按期交納秋糧,這地方官每月上報稅額都有定數,他們拿大戶沒辦法,就只能往我們小民這裡多征糧來填補,這還不是苦了我們?」
「他們為何敢違反朝廷法度,連秋糧也不願交齊?」顧清稚驚道。
「都是宗室和勛貴之家,地方官哪裡奈何得了他們,再加上他們或者和當官的有勾結,或者額外多占田土,以各種名義拖欠秋糧,只要他們有心,就不會想不到法子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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用晡食時,見顧清稚眉間緊蹙似藏著滿腹心事,夾菜時也心不在焉,吳氏勸她多食些,一旁李時珍卻早已洞悉。
「丫頭可是為了那婦人境遇發愁?」他緩緩問。
顧清稚指腹揉著前額,憂道:「也不只是為了她一人。」
「生民之骨血已罄,而國用之廣出無經。」李時珍感慨,「昔日范仲淹嘗雲,『讀書學道,要為宰輔,可以活天下之命,不然時不我與,則當讀黃帝書,深究醫家奧旨,是亦可以治人也』,為師此生做不了宰輔,做個良醫也算是能勉強救世濟人罷。」
她放下手,瞳眸望向亦陷入沉吟的李時珍:「老師,明日起我想出去到處看看,再走訪走訪民戶的境況。」
李時珍頷首:「你有這心自然是好,只是務必注意安全,為師讓李樹初跟著你去。」
「看來老師只是瞧著嚴厲,其實心裡還是關懷學生的嘛。」
掃了眼嘻笑的徒弟,李時珍忍不住呵斥:「少來!」
正這時,上回那蘄州縣令竟親自登門拜訪。
「下官有眼不識夫人,竟敢讓張相君夫人為小女診治,望夫人不計下官之冒犯,下官在此向您謝罪。」
縣令一進門即朝她作揖,教顧清稚立時哭笑不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