孤獨、痛苦、惶然,一往無前。
明知不可為而為之,縱萬世毀譽亦在所不計,她喜歡的正是這樣的人。
「我的張先生受委屈了。」顧清稚道。
張居正搖首,卻不再畏懼於她面前顯出狼狽:「不必為我憂慮,這些我早有所料,並不能奈我如何。」
不待顧清稚應聲,他起身將案角擱著的一張紙頁拿起,遞予她:「你在黃州之時,我寫了一封書信欲寄給你,雖未來得及發出,但思著與你當面看或許更好。」
她將這封未及寄出的信接過,捧在掌心疏略讀去,瞳孔中唯映一行小字:
「擬來日聖上親政,當決計乞歸,與卿同游於衡湘煙水之間也。」
「你上回所言未嘗無道理,待塵埃落定之後,我便上疏辭官,拋卻這凡塵俗務一概不理,從此與你一道歸隱山水,好麼?」張居正道。
「好呀,我相信張先生,張先生從不會騙我。」顧清稚翻來覆去將信觀覽數遍,不覺眉梢微擰,「只是你這字……似乎還不如我呢。」
張居正閉了口,不再回言。
他小楷寫得頗佳,唯獨寫起行書來時不甚雅觀,縱然還算工整,但仍令她深感存在足以進步的空間。
顧清稚捏了支筆繞至他身後,笑道:「我來陪張先生練字罷。」
「好。」那支筆被她塞入自己手中,張居正雖略有無奈,但還是欣然接受她的熱衷。
她包握著他的手,一筆一畫在那信箋的空白角落寫下一行字。
燭火搖曳著兩道人影,空缺的心口仿佛被剎那溢滿,他只覺發頂的呼吸猶如細小的絨毛,一下一下地拂過那柔軟的最深處。
手教她牽動著,不經意間,他已完全不知筆下寫了甚麼。
「張先生看,這字怎麼樣?」
擱筆後,耳畔傳來她得意的聲音。
張居正借著雪光與燈花望去,原來她帶著他的手寫了一句詩,墨香猶在紙間翻卷:
「知我罪我春秋筆,今吾故吾逍遙篇。」
「知我罪我,其惟春秋乎?」
聞見他下意識念著,顧清稚從背後環繞住他的脖頸,附耳一聲由衷誇讚:「對咯,張先生就該這麼想嘛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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